那天傍晚,天色阴沉得像要压下来。
乌云低低地悬在空中,像一口巨大的铁锅,把整座城市罩得透不过气。
办公室的窗户关得严严实实,可我还是觉得有一股湿冷的气息从窗缝里钻进来,顺着脊背一点点爬上去。
我正对着电脑上的文件做最后的收尾,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的字,可不知为什么,手指敲键盘的速度越来越慢。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突然亮了,是学校的通知。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时间,心口猛地一紧,已经比平时接张瑞的时间晚了二十分钟。
我和张熙今天都被临时拉去处理一个项目,根本抽不开身。
按理说,这个时间我应该已经在校门口等他了。
可现在,我还坐在办公桌前,连外套都没来得及穿。
我急忙给他的儿童手表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咚、咚、咚”,沉重而急促。
“瑞瑞啊,妈妈和爸爸要晚一点点时间去接你,妈妈和老师打好招呼了,你在老师办公室呆一小会儿,妈妈忙完这点事儿马上去接你,不会超过一个小时哈。”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而平稳,但尾音还是有些发颤。
电话那头传来他乖巧的声音:
“好的,妈妈,我会听话的,乖乖等你来接我。”
我松了口气,仿佛一颗悬着的石头暂时落了地。
可这口气还没完全吐出来,就又被一股莫名的不安顶了回去。
孩子在学校等太久,总归不是个事儿。
尤其是现在这种天色,阴得让人心里发毛。
我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重新放回文件上,可眼睛盯着屏幕,脑子里却全是张瑞在办公室里等我的样子,他会不会坐不住?会不会想出来找我?会不会……我不敢再想下去。
忙完手头上的工作,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又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过去五十分钟了。
我的胃猛地一缩,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
我抓起包,连外套都没来得及扣好,就冲下楼。
楼道里光线昏暗,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像是在催促我快点、再快点。
外面的风很冷,吹得我眼睛发酸。
雨点不知什么时候落了下来,细细的,像针尖一样扎在脸上。
我一路小跑冲向停车场,手指因为紧张有些不听使唤,钥匙插了两次才插进锁孔。
发动、挂挡、踩油门,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雨点打在挡风玻璃上,模糊了视线,我不得不一边开车一边不停地用雨刮器清扫。
每遇到一个红灯,我都忍不住抬头看倒计时,心里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
绿灯一亮,我几乎是立刻踩下油门,生怕浪费一秒钟。
到学校时,校园里静得出奇。
教学楼的灯亮着,可操场上空无一人。
我一路小跑冲进班主任的办公室,却发现里面空空荡荡。
我愣了一下,喉咙发紧,“老师,瑞瑞呢?”
班主任也愣了,抬头看我时,眼神闪过一丝不安:
“他刚刚说去楼下卫生间上厕所,我在批改作业,没注意……都去了半个多小时了。”
半个多小时。
这四个字像四块巨石,一块接一块砸在我心上。
我的耳朵里嗡的一声,像有无数只蜜蜂在里面乱飞。
脑子里闪过一个又一个画面,卫生间的门是不是关着?他会不会摔倒?会不会被人……
我不敢再往下想。
手心瞬间冒出冷汗,手指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
我赶紧给张熙打电话,声音因为紧张而发颤:“张瑞不见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张熙的声音瞬间冷下来,像一把锋利的刀:
“我马上过去,你先去找保安调监控。”
挂断电话后,我几乎是一路狂奔冲向保安室。
走廊里安静得可怕,只有我的脚步声和心跳声在回荡。
每一步,我的心都跟着重重地敲一下。
保安室里,几个保安正在值班。
我几乎是用恳求的语气说:“麻烦你们,帮我查一下我儿子的去向,他叫张瑞,三年级,刚刚从办公室出去……”
他们看出了我的慌乱,立刻调出监控。
屏幕上,张瑞从卫生间出来,低着头快步走向走廊尽头。
他的书包背得有些歪,右手紧紧抓着肩带,像是在思考什么。
我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下一秒,画面切换到了校门口,他走出教学楼,停在门口四处张望了一下。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旧军绿色大衣的中年男人出现在画面里,站在不远处,双手插在口袋里,低着头,像是在等人。
我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屏幕里,张瑞犹豫了一下,然后走过去和他说了几句话。
男人抬起头,露出一张陌生的脸,满脸皱纹,眼神有些恍惚。两人交谈了不到半分钟,然后一起出了校门。
我几乎是屏住呼吸看完的,整个人像被冻住了一样,血液在一瞬间凝固。
“那个人是谁?”我声音发颤,手指紧紧抓住桌角,指节泛白。
保安摇头:“不认识,不是我们学校的家长。”
我赶紧给张瑞的电话手表打过去,无人接听。再打——还是无人接听。
我的手心全是汗,手机在手里滑得几乎握不住。
脑子里开始不受控制地闪过各种可怕的画面:
阴暗的小巷、陌生的车辆、紧闭的房门……每一个画面都让我浑身发冷。
我想喊,可嗓子像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我想跑出去找,可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