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轿车在夜色中兜了几个圈子，确认彻底甩掉任何可能的跟踪后，才驶入城市另一片老旧的居民区，最终停在一栋外表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破败的六层筒子楼前。这里是“癸三”准备的第二个，也是目前最安全的秘密据点——位于顶楼，房东是“癸三”的远房亲戚，常年在外，整层被长期“租用”并进行了内部改造。
房子内部与外部截然不同。虽然家具简单，但门窗都经过特殊加固，安装了最先进的被动式安防系统，网络与通讯线路独立且高度加密，还配备了应急物资和小型医疗设备。最重要的是，这里与沈墨衍之前建立的任何明面或暗面联系都彻底隔绝，如同一个信息孤岛，只有“癸三”掌握单线联系渠道。
抵达据点后，沈墨衍做的第一件事是让苏念晚去洗个热水澡，换上准备好的干净衣物，并服下预防感冒和缓解紧张的药物。他自己则快速检查了整个房屋的安全状况，然后才走进浴室，让冰冷的水流冲刷掉身上的泥泞、汗水和紧绷感。
半个小时后，两人坐在客厅那张旧沙发前，面前摊开着今晚行动的所有记录：平板电脑上存储的地质雷达扫描图、徽记照片、震动传感器记录的“脉动”波形片段，以及“癸三”后续传来的能量脉冲分析数据摘要。
苏念晚的情绪已经平复了许多，但回想起那地下的“呼吸”声和雨夜追逃，仍心有余悸。她裹着毯子，小口喝着热牛奶，看着沈墨衍冷峻专注的侧脸。
沈墨衍首先调出了能量脉冲的数据图。波形极其奇特，峰值陡峭，持续时间极短（毫秒级），频率成分复杂，确实不属于常规电磁波或声波范畴。“癸三”的初步分析指出，这种脉冲特征与某些理论物理中描述的“局域时空场扰动”或“高维信息载体泄漏”有模糊的相似性，但缺乏足够数据和理论支持，无法定论。
“也就是说，我们可能无意中……‘激活’或者‘惊动’了某种……东西？”苏念晚小声问。
“更可能是触发了某个古老的、我们无法理解的防御或报警机制。”沈墨衍指着波形图，“这个脉冲像是一个信号，一个标记。它告诉某些‘听众’，有人试图进入。”
“听众？那些追兵？”
“他们可能是‘听众’之一。”沈墨衍目光沉凝，“但未必是唯一的。这个脉冲的释放方式如此特殊，设计它的人，或者……‘它’本身，可能另有目的。”
他将注意力转向石板徽记与木片中心符号的对比图。在安全的环境下，可以更仔细地研究。苏念晚也凑过来，用指尖在平板上描摹着那些线条。
“看这里，”苏念晚指着木片符号中心那个更复杂的、类似锁芯或漩涡的结构，“石板上的标记只有外轮廓和主干，但木片上的这个部分……我总觉得，它不像单纯的装饰，更像是一种……指示？或者密码？”
沈墨衍点头：“有可能。木片作为更‘内部’或更‘核心’的记录载体，其符号可能包含了开启或理解入口的关键信息。石板标记是路标，木片符号可能是钥匙的一部分。”
他调出“癸三”提供的、关于“鉴渊阁”零星记载的汇总。记载极其稀少且语焉不详，只提到它曾归内官监某司管辖，负责“鉴非常之物，镇不祥之渊”，与钦天监有协作，但具体“非常之物”是什么，“渊”指代何物，均无说明。其最后见于记载是在明末一场宫廷大火后，便再无音讯，地点成谜。
“如果城隍庙地下真是‘鉴渊阁’或其关联遗迹，”沈墨衍缓缓道，“那么其‘镇’的‘不祥之渊’，是否就与那地下的‘脉动’有关？木片和石板徽记，是否就是当年用来监控或封印它的‘钥匙’或‘符印’的一部分？”
这个推测让两人都感到一阵寒意。他们可能不是在探索一个简单的历史遗迹，而是在触碰一个被古人刻意掩埋、甚至“镇压”的未知存在或现象。
“那些追兵……他们知道这些吗？”苏念晚问。
“至少知道那里有值得保护或抢夺的东西。”沈墨衍分析，“他们的反应速度和专业程度，显示他们对城隍庙区域的监控是常态化的，且拥有应对‘异常’触发的预案。他们可能不完全了解地下的真相，但肯定知道那里非同寻常。”
他顿了顿，看向苏念晚：“至于程怀安和林景明，他们或许知道一部分历史背景或传说，但未必了解今晚发生的具体细节和能量脉冲的存在。他们的警告，更多是基于对‘研究’失控或‘寻宝’竞争的担忧。”
窗外，天色已微微发亮，雨不知何时停了。城市开始苏醒，但在这间隐秘的据点里，时间仿佛凝固。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苏念晚问，“再去的话，肯定更危险了。”
“暂时不去。”沈墨衍做出了决定，“我们需要更多信息，也需要更强的准备。”
他的计划分两步走：
第一，继续从历史和民间传说中挖掘关于“鉴渊阁”、城隍庙地下、“非常之物”以及任何可能与“脉动”、“能量脉冲”相关的线索。这项工作将由他和苏念晚在据点内远程进行，通过“癸三”提供的特殊匿名渠道访问一些非公开的数据库，并尝试接触那些研究地方志、民俗学、甚至神秘学的边缘学者（需极度谨慎）。
第二，沈墨衍需要利用手头资源，准备更专业的装备和方案，以应对下一次可能遭遇的、来自地下的未知威胁以及外部追兵的围堵。这包括定制能够抵御或探测特殊能量场的防护设备、更精密的探查工具，以及万不得已时的紧急脱离手段。
“同时，”沈墨衍眼神微冷，“我们也需要给外面的‘朋友们’找点事做。”
他打算通过“癸三”的渠道，向程怀安和林景明背后可能存在的不同派系，有限度地、真假混杂地泄露一些关于“城隍庙地下发现明代秘库线索，但遭遇不明势力武装阻拦”的信息。目的是加剧他们之间的猜忌和竞争，让他们互相牵制，无暇全力针对自己，同时也可能从他们的反应中获取更多情报。
“我们需要时间，也需要混乱。”沈墨衍总结道。
苏念晚明白他的策略。在力量对比悬殊的情况下，制造信息迷雾和利用对手的矛盾，是唯一能争取主动的方式。她点了点头：“我能做什么？”
“你的‘研究’不能停。”沈墨衍看向她，“继续以漫画创作为掩护，深化对明代宫廷秘闻、符号学、甚至一些……民俗禁忌的研究。你的视角和直觉，往往能发现被常规思路忽略的东西。” 他顿了顿，“另外，尝试回忆一下，除了那幅画，你小时候，或者生病的那个时候，还有没有过其他类似的、无法解释的‘印象’或梦境？任何细节都可能有用。”
苏念晚认真地记下。她知道，自己并非战斗人员，但在这场智力与信息的较量中，她可以贡献自己的力量。
接下来的几天，据点内的生活规律而紧张。沈墨衍大部分时间对着电脑屏幕，处理信息，规划装备，与“癸三”进行加密通讯。苏念晚则沉浸在故纸堆和网络资料中，她开始系统地梳理明代宦官制度、宫廷建筑风水、以及各地关于“地下异响”、“古井通幽”之类的民间传说，并尝试将木片符号与一些古老的道教符箓或密教曼荼罗进行对比（虽然大多牵强附会，但偶尔也能得到一两个有趣的联想）。
而外部世界，正如沈墨衍所料，开始泛起新的波澜。
程怀安似乎从某些渠道得知了城隍庙附近的“骚动”，变得愈加焦躁，几次试图通过之前的备用号码联系沈墨衍，语气充满了不安和劝诫，反复强调“那地方去不得”、“水太深”、“有生命危险”。
林景明的短信则变得更为隐晦和关切，他不再提木片，而是拐弯抹角地询问苏念晚“是否安好”、“最近是否接触了什么不该接触的人或地方”，并暗示“有些老东西沾了不干净，会惹麻烦”。
至于那伙专业的追兵，在香烛店搜查无果后，似乎加强了对城隍庙及周边区域的监控，但并未进行大规模的公开行动，显得颇有耐心，仿佛在等待下一次机会。
各方势力在迷雾中蠢蠢欲动，而处于风暴眼的沈墨衍和苏念晚，则在暂时的蛰伏中，默默积蓄着力量，梳理着线索，等待着下一次进入深渊的时机。
真相的拼图，正在一片片收集。
而危险与机遇，也如同双生子，在暗处悄然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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