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清晨的光，与夜晚的璀璨截然不同，是一种干净的、带着些许凉意的灰白色，透过顶层公寓巨大的落地窗，漫不经心地铺满了客厅的浅色地毯。昨夜庆功派对的痕迹早已被专业的保洁团队悄然抹去，空气里只剩下淡淡的、属于崭新一天的清新气息，混合着一丝极细微的、残留的鲜花与清洁剂的余韵。
沈清辞醒得比往常稍早。或许是时差尚未完全调整过来，或许是昨夜虽疲惫却兴奋的神经仍有余波，她睁开眼，望着天花板上简约的线条，一时间有些恍惚自己身在何处。身侧，陆寒洲还在沉睡，呼吸均匀低沉，一只手无意识地搭在她腰际，带着熟悉的、令人安心的重量。
她轻轻挪开他的手，撑着坐起身。丝绸睡衣的肩带滑落，晨光在肩头投下柔和的阴影。一阵轻微的眩晕感袭来，她闭了闭眼，以为是起身太猛。然而，当她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准备走向浴室时，一股毫无预兆的、强烈的反胃感猛地从胃部窜上喉咙。
“唔……”她下意识地捂住嘴，疾步冲进浴室，伏在洗手池边干呕起来。并没有吐出什么，只是喉咙和胸腔被一阵阵生理性的痉挛揪紧，眼眶瞬间泛起了酸涩的泪意。
好一会儿，这阵不适才慢慢平息。她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拍了拍脸，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脸色有些苍白，眼下带着浅浅的睡眠不足的痕迹，眼神里却有一丝清晰的困惑，以及……一丝连自己都不敢立刻确认的、细微的悸动。
生理期……似乎推迟了几天。她最近忙于峰会、风波、“星辰海”计划的推进，日程紧凑，精神压力也不小，生理周期偶有紊乱本是常事，她并未特别放在心上。可是这突如其来的、强烈的晨起反应……
一个念头，像一粒被无意间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圈逐渐扩大的涟漪。她抬手，指尖轻轻按在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上。隔着柔软的睡衣布料，什么也感觉不到。但她的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快了几拍。
会吗？在这个时间点？在刚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风波，而“星辰海”计划正步入关键轨道的时刻？
她和陆寒洲并没有刻意计划，但也从未刻意避免。安安已经十岁，聪明伶俐，他们的家庭生活稳定而充实。如果有一个新生命选择此刻到来……沈清辞的思绪有些纷乱，一时分不清那涌上心头的是惊讶、是隐隐的担忧，还是……一丝悄然蔓延的、柔软的期待。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猜测为时过早。需要确认。她看了一眼浴室的门，陆寒洲应该还没醒。她需要一点时间整理思绪，也需要一个确凿的答案。
沈清辞快速洗漱完毕，换上一身舒适的家居服，将有些凌乱的头发随意束起。当她走出卧室时，脸上已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只是唇色依旧显得有些淡。
陆寒洲已经醒了，正站在客厅的窗边，背对着她，似乎在眺望清晨的城市景观。他穿着简单的深色t恤和长裤，身形挺拔，听到她的脚步声，转过身来。
“醒了？”他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丝不易察觉的苍白，“没睡好？还是不舒服？” 他朝她走来，语气是习惯性的关切，但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多年生死与共的默契，让他对她状态的任何细微变化都异常敏感。
“有点早醒，可能时差还没完全倒过来。”沈清辞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自然，走到开放式厨房的岛台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没什么，喝点水就好。”她端起水杯，小口啜饮，温热的水流滑过干涩的喉咙，稍稍缓解了不适。
陆寒洲走到她身边，没有继续追问，只是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不烫。”他放下手，眉头却几不可查地微蹙了一下，“脸色不太好。今天上午的行程要不要推掉？休息一下。”
今天上午原本安排了一个与欧洲“星辰海”节点代表的视频协调会。沈清辞摇摇头：“不用，会议很重要。我没事，可能就是有点累。”她抬起头，对他笑了笑，试图驱散他的担忧，“昨晚派对，神经放松下来，反而把累积的疲惫勾出来了。”
陆寒洲看着她，深邃的眼眸仿佛能看进她心底。他没有再坚持，只是道：“那好。早餐想吃什么？我让酒店送上来。清淡点？”
“嗯，清淡些就好，没什么胃口。”沈清辞从善如流。
等待早餐送来的间隙，沈清辞走到另一扇窗前，看着楼下渐渐苏醒的街道。纽约的清晨忙碌而有序，与她心中那片悄然漾开的、不确定的波澜形成了微妙的反差。她的手再次无意识地轻轻覆在小腹上。
陆寒洲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目光落在她微微出神的侧影，以及那个不经意的小动作上。他的眼神微微一动，却没有出声，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心中某个角落的弦，似乎被轻轻拨动了一下。某些记忆的碎片——她怀安安初期类似的晨起反应、偶尔的疲惫和食欲变化——悄然浮现。
早餐很快送来，是简单的燕麦粥、水煮蛋和新鲜水果。沈清辞勉强吃了几口燕麦粥，胃里那股隐隐的不适感又泛了上来，她放下勺子，只吃了小半块苹果。
“就吃这么点？”陆寒洲停下手中的叉子，看着她。
“真的没胃口。”沈清辞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站起身，“我去准备一下会议资料。”她需要一点独处的空间，来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可能性，也需要在视频会议前集中精神。
“好。”陆寒洲点头，目送她走向书房。他的目光在她依旧纤细的背影上停留了片刻，然后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盘中剩下的食物，若有所思。
书房里，沈清辞关上房门，背靠着门板，缓缓呼出一口气。她走到书桌前坐下，却没有立刻打开电脑，而是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下，打开了一个购物应用，快速搜索了某样物品，加入购物车，却又迟迟没有点击支付。
需要确认。但在纽约，陌生的环境，紧张的行程，还有陆寒洲那双过于敏锐的眼睛……她需要更稳妥的安排。
或许，可以等今天会议结束，找个借口去附近的药店？或者，回国内再说？
心绪纷乱间，书桌上的内部通话器轻轻响了一声，传来陆寒洲平稳的声音：“清辞，欧洲那边的视频线路已经测试好了，随时可以开始。”
沈清辞立刻收敛心神，将手机屏幕按灭，清了清嗓子：“好，我马上准备接入。”
新的一天已然开始，忙碌的日程不容她过多沉浸于个人的猜测与情绪之中。然而，那缕清晨带来的、隐秘的讯号，却已如同投入心湖的种子，悄然沉底，等待着合适的时机，生根发芽，或许将为他们刚刚稳固下来的生活与事业，带来另一场温柔而巨大的转变。
窗外的纽约天空，渐渐变得湛蓝。而室内的沈清辞，已迅速切换回干练睿智的模式，准备迎接又一轮关于未来星海的讨论。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底深处，有一片小小的、全新的未知海域，正悄然酝酿着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