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浓,城东画舫依水而建,灯火朦胧中泛着粼粼波光。嫣曦与谢辞踏上跳板时,正听见船头传来清越的琴声,旋律缠绵却藏着几分化不开的郁气,如诉如泣。
“柳如烟。”谢辞望着船头抚琴的女子,眼尾红痣轻颤,“当年为凤仪楼新戏《凤求凰》伴奏的琴师,琴技卓绝,是临江少有的妙人。”
琴声戛然而止,柳如烟转过身,一身水绿色衣裙衬得她眉眼清冷,鬓边斜插一支白玉簪,看见谢辞时,指尖下意识攥紧琴弦,指节泛白:“谢老板好久不见。”
她的目光扫过嫣曦的道袍,眼底闪过一丝戒备,却未多问,只是重新拨动琴弦,声音低沉了些:“当年新戏散场后,我们便再无交集,怎么突然想起找我?”
“柳姑娘的琴技,我一直记挂着。”谢辞的声音带着几分诚恳,“只是后来你突然不再来戏楼伴奏,我派人询问,只说你回乡了,便没再贸然打扰。”
柳如烟的指尖微微用力,琴弦发出一声闷响,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回乡?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当年我为新戏谱曲,耗费三个月心血,特意在副歌部分加了《有所思》的变调,想借琴声诉心意。可后来却听说,谢老板觉得我的琴声‘过于缠绵,不符戏中豪情’,还说要换琴师。”
她抬眼看向谢辞,眼眶泛红:“我性子傲,不愿做热脸贴冷屁股的事,更不愿让你觉得我借琴逼你回应,便主动离开了。只是这份藏在琴弦里的心意,还有被轻视的委屈,憋了我整整三年。”
“我从未说过这样的话!”谢辞连忙解释,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当年新戏演出成功,我还特意让账房先生给你准备了厚礼和亲笔感谢信,想谢谢你的鼎力相助,却得知你已经走了。后来才查清,是戏班的管事嫉妒你的才华,又听闻你对我有意,怕你日后得我看重,便故意编造谎言,想让你离开,好让他的侄女顶替你的位置。”
柳如烟愣住了,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难以置信:“竟是这样?我还以为……你是看懂了我的心意,却不愿回应,才找借口弃用我。”
“以为我不认可你的琴声,或是轻视你的心意?”谢辞的声音带着几分愧疚,“你的琴声清越中带着柔情,缠绵处更显风骨,我一直很欣赏。当年新戏能大获成功,你的琴功居功至伟。至于你的心意……”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诚恳而郑重:“我其实早已察觉。你为我缝补戏服时,在衣襟内侧绣的半朵并蒂莲;你送我琴谱时,扉页上写的‘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还有你弹琴时,看向我的眼神,我都懂。”
柳如烟的眼泪瞬间滑落,滴在琴弦上,晕开一小片湿痕:“那你为何……从未回应?”
“是我顾虑太多,没能及时说清。”谢辞的声音低哑,“当年凤仪楼刚站稳脚跟,事务繁杂,我一心只想把戏楼做好,不愿因儿女情长分心。更重要的是,我对你只有敬重与感激,并无男女之情,不愿敷衍你,也不想耽误你这样好的姑娘。本想找合适的机会坦诚相告,却没料到,还没来得及说,你就走了。”
他拱了拱手,语气带着真切的歉意:“这些年,我一直对你心存愧疚,时常让伙计打听你的消息,知道你在画舫安身,生意尚可,才稍稍放心。柳姑娘,对不起,是我处理不当,让你受了委屈。”
柳如烟的眼泪越流越多,却忽然笑了,抬手拭去泪痕:“原来如此……我总想着,是你看不上我这份藏在琴声里的心意,却没想到是遭人陷害。其实我也明白,戏楼老板与琴师之间,本就隔着鸿沟,只是不甘心心意被践踏。”
她抬手拨动琴弦,琴声变得清越明快,带着释然与洒脱:“如今话已说开,心结也解了。谢老板,谢谢你告诉我真相,也谢谢你从未轻视我的心意。”
她从琴盒里取出一本泛黄的曲谱,轻轻放在桌上:“这是当年为你准备的独奏曲谱,如今送你。你的戏唱得很好,往后愿你得偿所愿,觅得良人。”
嫣曦静坐一旁,清晰地看见谢辞周身缠绕的桃花煞红雾如冰雪消融般彻底消散,仅剩一层淡淡的灰黑色煞气,如影随形地萦绕在他周身,虽不似桃花煞那般张扬,却透着一股沉郁的阴寒。
她眉头微蹙,看来,要彻底清除他命格中的隐患,还有很长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