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涅尔奔跑在王宫的回廊中，脚步在石板上发出急促的回响。
弗尔泰斯特国王在前，费农·罗楔在侧，莱戈拉斯和艾丽娅紧随其后，两名王宫铁卫断后。
他们的目标一致——地下二层的地牢，希拉德与杰洛特对峙的地方，雅妲所在的地方。
但哈涅尔的脑海中翻涌的，却不是眼前的紧急情况，而是另一段记忆。
一段来自另一个世界、另一个媒介的记忆——关于《巫师》原着中这段剧情的完整来龙去脉。
在他前世的世界里，这段故事是以游戏形式呈现的。
泰莫利亚的维吉玛，弗尔泰斯特国王的秘密，雅妲公主的诅咒，猎魔人杰洛特的介入……那些剧情他曾玩过不止一遍，几乎能背出每个关键节点的对话和选择。
在原着中，事情是这样的：
弗尔泰斯特国王邀请杰洛特解决宫廷怪事，但隐瞒了真相。
猎魔人通过调查逐渐拼凑出事实：二十年前，国王与妹妹雅妲·罗格纳的乱伦导致后者怀孕，生下小雅妲。
母亲难产而死，这个秘密被掩埋。
但当小雅妲成年时，古老的诅咒降临——因乱伦血脉产生的吸血妖鸟诅咒。
杰洛特需要收集材料、准备仪式，在月圆之夜解除诅咒。
这期间，他卷入了维吉玛的连环杀人案，被怀疑是凶手。
但最终证明真凶是某个贵族，案件与公主的诅咒无关。
月圆之夜，杰洛特在地牢完成仪式。
他给了国王两个选择：杀死怪物，或者尝试解除诅咒但承担失败风险。
无论玩家怎么选，最终雅妲要么死，要么恢复正常，但弗尔泰斯特始终没有公开承认乱伦的秘密。
这个事件成为王室永远埋藏的丑闻，也为后续泰莫利亚的内乱埋下伏笔——当弗尔泰斯特后来被刺杀时，没有合法子嗣的困境直接导致了王位继承危机。
这才是应有的历史。
但眼前的一切……
哈涅尔一边奔跑，一边快速对比着记忆与现实。
第一处偏移：尼弗迦德的介入。
原着中，尼弗迦德帝国此时应该专注于大陆东线的战事，不会直接干涉泰莫利亚宫廷事务。
即使有间谍活动，也不会如此公开、如此……精准。
带着所谓的解药，在关键时刻出现，声称能治愈公主——这完全是新变量。
第二处偏移：杰洛特的行为。
原着里的白狼虽然坚韧固执，但通常会保持猎魔人的中立原则。
他会调查，会准备，会在月圆之夜行动，但不会像现在这样……急迫。
刚才费农报告说，杰洛特试图强行突破希拉德的阻拦，这不像他的风格。
除非他知道了什么额外信息，或者受到了某种压力。
第三处偏移：弗尔泰斯特的态度。
原着中的国王始终隐瞒乱伦的秘密，直到最后都不愿公开承认。
但就在刚才，在书房里，他几乎坦白了。
不，不是几乎，是已经坦白了——至少对他们这几个外人。
一个国王向陌生人承认自己最大的罪孽，这需要何等绝望，或者……何等异常的外力推动？
第四处偏移：虚空教派。
这个宗教在原着中根本不存在。
但现在，它似乎渗透进了王宫核心，连宫廷法师希拉德都可能是其信徒。
崇拜虚空之神，仪式涉及智慧生物献祭——这与魔苟斯的崇拜模式惊人相似。
第五处偏移：时间。
月圆之夜应该在明晚，但刚才地牢传来的嚎叫和撞击声表明，诅咒的爆发提前了。
是因为尼弗迦德的药剂？
因为虚空教派的仪式？
还是因为……两个世界的接触本身改变了某种平衡？
哈涅尔感到一阵寒意。
这不是简单的蝴蝶效应——他扇动的翅膀不该引起如此剧烈的风暴。
他们来到这个世界才几个月，活动范围限于史凯利格、维登、泰莫利亚边境。
他们谨慎行事，尽量避免干扰主线事件。
但历史还是偏移了，而且偏移得面目全非。
除非……除非偏移不是他们引起的。
“快！”弗尔泰斯特在前方喊道，声音因急迫而嘶哑，“左边楼梯！直接下到二层！”
众人转向狭窄的螺旋楼梯，鱼贯而下。
楼梯墙壁上挂着火把，光影在旋转的阶梯上跳动，如同扭曲的时空隧道。
哈涅尔的手指上的银戒又开始发热，这次不是警告，而是一种……共鸣。
仿佛戒指感知到了某种同源的存在，在兴奋，在恐惧，在渴望。
他想起了艾思娜女王的话：“这枚戒指上有古老的符文，非常古老的符文。”想起了法兰茜斯卡信中的警告：“那位异乡的年轻人身上，有一种奇特的气息——既有光明的印记，也有阴影的纠缠。”
难道戒指不仅仅是魔苟斯的造物？
难道它本身就是一个……变量？
一个原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被带到这里，引发了连锁反应？
或者更糟：难道戒指在主动改变历史？
楼梯尽头是一扇半开的铁门。
门后传来战斗的声音——金属碰撞声、法术爆裂声、痛苦的呼喊声。
还有那种甜腻的、令人作呕的气味，现在更加浓郁，几乎让人窒息。
弗尔泰斯特毫不犹豫地推门冲了进去。
哈涅尔紧随其后，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回廊已经变成战场。
墙壁上布满焦痕和冰霜，地面上散落着断裂的武器和卫兵的尸体——有些是战斗致死的，有些则呈现诡异的干瘪状态，像是被抽干了生命。
空气中悬浮着紫色的魔法残渣，像是有毒的萤火虫在飞舞。
而在战场中央，两个身影正在对峙。
一边是杰洛特，猎魔人单膝跪地，银剑插在地上支撑身体。
他浑身是伤——胸口有焦黑的痕迹，大腿上钉着一支弩箭，左臂不自然地弯曲，显然是骨折了。
血从他的额头流下，染红了半边脸，但他依然睁着眼睛，猫瞳在昏暗的光线中反射着危险的光芒。
另一边是……哈涅尔几乎认不出来了。
那是希拉德，但又不再是希拉德。
宫廷术士的身体发生了可怕的异变——皮肤半透明，紫色的血管如发光的蛛网遍布全身，眼睛是纯粹的紫色火焰，手指变成了细长的爪子，尖端燃烧着虚空之火。
他的深紫色长袍破烂不堪，露出下面正在蠕动、变化的肉体。
“陛下！”变异的希拉德发出非人的声音，那声音像是三个人同时在说话，“您来了！正好见证这一刻！月圆仪式即将完成，公主即将觉醒，成为虚空之神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完美容器！”
弗尔泰斯特脸色惨白，但声音依然坚定：“希拉德，你在说什么疯话？放开道路，让猎魔人进入地牢！”
“猎魔人？”希拉德发出刺耳的笑声，“他以为他能解除诅咒？不，陛下。诅咒不是需要解除的东西，诅咒是……恩赐！是虚空之神的触摸，是迈向更高存在的第一步！公主是幸运的，她被选中了！”
莱戈拉斯已经张弓搭箭，箭头对准了希拉德。
艾丽娅手中凝聚出魔法能量，准备随时施法。
费农拔出佩剑，护在国王身前。
两名铁卫则警惕地注视着四周，防止其他威胁。
杰洛特挣扎着站起，用未受伤的右手重新握紧银剑：“希拉德喝下了某种东西……虚空教派的圣水……他在转化……变成某种……仆从……”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显然受伤极重。
哈涅尔的目光越过战场，看向回廊尽头的那扇铁门——地牢的门。
门上覆盖着复杂的魔法符文，此刻正发出不稳定的光芒，时而明亮时而黯淡。
门后传来持续的撞击声，每一次撞击都让符文的光芒更加黯淡。
“结界要崩溃了，”艾丽娅低声说，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恐惧，“那东西……快出来了。”
弗尔泰斯特向前一步，无视费农的阻拦：“希拉德，我命令你停止这一切！解除你的法术，打开地牢门！”
“命令？”希拉德歪了歪头，动作诡异得不似人类，“您还在以国王的身份发号施令吗？陛下，您不明白。旧秩序正在崩塌，新秩序即将建立。尼弗迦德帝国是虚空之神选择的工具，恩希尔皇帝是先知。而您……您可以选择加入，或者被碾碎。”
他伸出变异的爪子，指向国王：“交出公主，交出王权，宣誓效忠虚空之神。这是您唯一活下去的机会。”
“永远不可能！”弗尔泰斯特怒吼，从费农手中夺过剑，“我是泰莫利亚的国王，我以罗格纳家族和先祖之名发誓，绝不会向任何邪神低头！”
希拉德发出一声失望的叹息：“那么，您将死在这里。和您的猎魔人一起。”
他举起双手，开始吟唱咒语。
回廊中的空气再次旋转，形成紫色的漩涡。
这一次，漩涡更加巨大，更加稳定。
从漩涡中心，更多的虚空触须开始伸出——那些没有固定形状的黑暗存在，有着无数的眼睛和嘴巴，发出无声的尖叫。
杰洛特强撑着站起来：“陛下……后退……这不是你们能对付的……”
但弗尔泰斯特没有后退。
国王举剑向前，眼中是绝望的决绝：“为了雅妲，为了泰莫利亚，我不会后退。”
战斗一触即发。
而哈涅尔站在这一切的中心，脑海中最后的对比完成了：
在原着中，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希拉德只是个保守但忠诚的宫廷法师，不会叛变，不会变异。
地牢的威胁只有雅妲变成的吸血妖鸟，没有虚空触须，没有黑暗仪式。
杰洛特会解除诅咒，国王会保守秘密，故事会按照既定轨道前进。
但现在，历史已经彻底脱轨。
尼弗迦德、虚空教派、变异法师、提前爆发的诅咒、坦白的国王……所有这些变量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全新的、未知的、可能更加危险的现实。
而他，作为穿越者，作为知晓原本历史的人，此刻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
他的知识不再是指南针，而是变成了沉重的负担——因为他知道事情应该怎样发展，却眼睁睁看着它们走向完全不同的方向。
戒指在他的手指上剧烈发烫，几乎要灼伤皮肤。
哈涅尔低头看去，银戒表面的符文已经完全显现，那些古老的光之文字在黑暗中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与希拉德的紫色魔法形成鲜明对比。
光与暗，在这个狭窄的回廊中对峙。
而地牢的门后，最后一次，也是最猛烈的一次撞击传来。
伴随着木头碎裂和金属扭曲的刺耳声响，门上的符文彻底熄灭。
门开了。
一个身影摇摇晃晃地走出来。
金发凌乱，白色睡裙染满鲜血，眼睛是纯粹的黑色，嘴角残留着新鲜的血迹。
她的手指是锋利的爪子，身后有破布般的翅膀在轻轻扇动。
雅妲——或者说，吸血妖鸟——完全体，在月圆之夜提前降临。
她抬起头，黑色的眼睛扫视在场的每一个人。目光在弗尔泰斯特身上停留片刻，那里闪过一丝困惑，但迅速被饥饿和恶意取代。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哈涅尔身上。
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了哈涅尔手指的银戒上。
“光……”她用沙哑的声音说，“古老的光……讨厌的光……”
然后她张开嘴，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啸。
那声音中包含了痛苦、愤怒、饥饿，以及某种深沉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恶意。
历史，在这一刻彻底断裂。
而哈涅尔知道，从现在开始，每一步都是未知。
每一步，都可能走向无法预料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