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第十三章 雨夜奔袭，伏杀苍梧
雨势滂沱。
沈砺四人离开江滩后，在漆黑的山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雨水顺着枝叶倾泻而下，地面泥泞湿滑，每走一步都需格外小心。羊皮地图被桑青葛用油纸仔细包裹，贴身收藏，但上面标注的路线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几乎无法辨认。
“先找地方避雨！”胡枭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大声喊道。他伤势未愈，此刻已是气喘吁吁。
沈砺环顾四周。此处是南流江西岸的丘陵地带，林木茂密，山势起伏。他运起薪火之力灌注双目，视野穿透雨幕，隐约看见前方山腰处似乎有座建筑的轮廓。
“那边有个废弃的山神庙。”沈砺指向东北方向，“先去那里歇脚，等雨小些再走。”
众人点头，咬牙跟上。
那山神庙果然已荒废多年。庙门只剩半边，屋顶多处漏雨，泥塑的山神像早已斑驳不堪，供桌上积着厚厚的灰尘。但至少能挡去大半风雨，还有片干燥角落可供歇息。
四人挤进庙内，生起一堆篝火。湿衣服搭在火边烘烤，发出滋滋声响。阿椋给赵大山喂了些水，后者仍在昏迷，但呼吸还算平稳。
桑青葛借着火光展开羊皮地图，仔细研究。地图标注得极为详尽，不仅标明了通往苍梧岭的主道，还画出了数条隐秘的小路和可能设有哨卡的地点。
“苏茗给的地图不假。”桑青葛沉声道，“你们看，从我们现在的位置到苍梧岭，直线距离不过六十里。但中间要翻过三座山，渡过两条溪，还要经过三处险要的隘口。按这天气和我们现在的状态，最快也要两天。”
胡枭凑过来看：“这几处隘口……‘鹰愁涧’、‘一线天’、‘鬼见愁’，名字听着就险。而且地图上标注，这些都是兵家必争之地，早年常有驻军，现在虽废弃了，但保不齐有强人盘踞。”
“强人还好对付。”石猛瓮声道，“就怕遇上黑月教或玄阴宗的人。”
沈砺沉默地看着跳跃的火焰。苏茗的话还在耳边回响——“不要相信任何人”。她给地图时的神情，那份复杂难明的情绪，究竟是担忧，还是……另有深意？
“不管怎样，苍梧岭必须去。”沈砺最终开口，“苏姑姑说那里有父亲故人，能告诉我们曦族的事。而且我们现在四面楚歌，也需要一个暂时的藏身之所。”他顿了顿，又道：“但这一路，我们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我总感觉……苏姑姑的出现太巧，那鬼市上的通缉令也来得太快。像是有张网，正等着我们往里钻。”
桑青葛点头：“我也有同感。钱三爷明明可以动手，却因为苏茗一句话就放我们走……要么是苏茗在鬼市的地位极高，要么就是……他们本就是一伙的，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庙外雨声渐歇，转为淅淅沥沥的细雨。夜色已深，山林中偶尔传来几声夜枭的啼叫，更添几分阴森。
“轮流守夜，两个时辰一换。”沈砺做出安排，“我守第一班，桑老第二班，胡枭第三班，石猛第四班。天亮我们就出发。”
众人没有异议，各自寻了干燥处躺下。连日奔波激战，所有人都已疲惫不堪，很快便沉沉睡去。
沈砺盘膝坐在庙门口，薪火之力在体内缓缓运转。他将感知延伸出去，覆盖庙宇周围三十丈范围。雨后的山林格外静谧，虫鸣、风声、枝叶摩擦声，都清晰可辨。
前半夜平静无事。
子时刚过，桑青葛醒来换班。沈砺躺下闭目调息，却并未完全睡去，仍留着一丝心神警戒。
寅时三刻，天色将明未明，正是最黑暗的时刻。
守第四班的石猛忽然低喝一声：“谁？！”
几乎同时，沈砺翻身跃起，铁剑已在手中！
庙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听声音至少有二三十人，正在快速接近！火光从破损的门窗缝隙中透入——是火把！
“被包围了！”胡枭抓起短刀，脸色难看。
桑青葛一脚踢散篝火，庙内顿时陷入黑暗。他低声道：“从后窗走！”
话音未落，破空声骤起！
“咻咻咻——！”
十余支弩箭穿透门窗射入，钉在柱子和墙壁上，箭簇在黑暗中泛着幽蓝的光——是毒箭！
“低头！”沈砺低喝，剑光一闪，荡开射向阿椋和赵大山的三支弩箭。
石猛已撞开后窗，率先跃出。桑青葛背起赵大山，胡枭护着阿椋，紧随其后。沈砺断后，剑光如幕，将追射而来的弩箭尽数击落。
庙外是一片小空地，此刻已被数十支火把照得通明。三面都是黑衣人，手持强弩、钢刀，呈扇形包围。为首的是个独臂老者，面容阴鸷，正是之前在鬼市与苏茗对峙过的钱三爷手下之一。
“果然在这里。”独臂老者冷笑，“钱三爷神机妙算，就知道你们会在这破庙歇脚。乖乖束手就擒，还能少受点苦头。”
沈砺目光扫过对方人数和站位，心中快速盘算。正面硬拼，他们四人中有两人带伤，还要护着阿椋和昏迷的赵大山，胜算不大。
“往东突围。”他低声对身后众人道，“东边林木最密，进了林子就有机会。”
“想跑？”独臂老者看穿意图，一挥手，“放箭！”
第二轮弩箭齐射！
沈砺踏步上前，薪火之力全力运转，剑光暴涨！
“破！”
这一剑不再是基础剑法，而是传承记忆中一门名为“燎原式”的曦族战技。剑势如野火燎原，炽烈霸道，一道弧形剑气横扫而出，竟将射来的弩箭大半震飞！余势未消，直扑前方数名黑衣人！
“什么？！”独臂老者骇然后退，他从未见过如此炽烈的剑气，仿佛要将空气都点燃！
趁此间隙，桑青葛等人已冲向东侧树林。但黑衣人中也有好手，三名刀客同时扑上，截住去路。
“滚开！”石猛狂吼，手中短刀化作一片寒光，竟是以命搏命的打法，硬生生逼退一人，自己肩头却也中了一刀。
胡枭护着阿椋，独斗两人，险象环生。
沈砺眼中寒光一闪，不再留手。剑招突变，从“燎原式”转为“惊蛰式”——这一式讲究瞬间爆发，如春雷惊蛰，万物复苏，剑速快到了极致！
只听“嗤嗤嗤”三声轻响，那三名拦截的刀客同时僵住，咽喉处各多了一点红痕，缓缓倒地。
“走！”
五人冲入树林。身后传来独臂老者的怒吼：“追！放信号！”
一支响箭冲天而起，在黎明前的夜空中炸开一朵绿色烟花，分外显眼。
山林奔袭，就此开始。
沈砺一马当先，薪火之力灌注双腿，速度极快。他必须为队伍开出一条路。桑青葛背着赵大山紧随其后，胡枭和石猛护着阿椋断后。
然而追击者显然对这片山林极为熟悉。无论他们怎么变换方向，总有人能从侧翼包抄上来。箭矢、暗器不时从暗处袭来，逼得众人不得不频频闪避，速度大减。
更要命的是，天亮了。
晨曦透过枝叶洒下，虽然雾气依然浓重，但可视范围大大增加。这对追击者有利。
“这样下去不行！”胡枭喘着粗气道，“他们人多，熟悉地形，我们迟早被耗死！”
沈砺目光扫过四周，忽然停在一处陡峭的山崖前。崖壁上垂着几根粗壮的藤蔓，下方是深不见底的峡谷。
“下崖！”沈砺果断道。
“这太冒险了！”石猛看着那陡峭的崖壁，脸色发白。
“留在上面必死无疑。”桑青葛咬牙，“下！”
沈砺率先抓住一根藤蔓，试了试承重，然后对阿椋道：“抱住我的背。”
阿椋没有犹豫，紧紧抱住沈砺。沈砺一手揽住她，一手抓住藤蔓，纵身跃下崖壁。他双脚在崖壁上连点，借力缓冲下落之势，薪火之力灌注手臂，稳稳控制着速度。
桑青葛将赵大山用衣带绑在背上，也抓住藤蔓滑下。胡枭和石猛紧随其后。
崖顶传来追击者的呼喊，显然没料到他们会如此果决。有人试图放箭，但角度太刁，箭矢大多落空。
下到崖底，是一条湍急的溪流。溪水冰凉刺骨，但此刻顾不了许多。五人涉水而行，顺流向下游奔去。
这一招果然奏效。溪流冲刷掉了他们的足迹，水流声也掩盖了行踪。追击者被暂时甩开。
但沈砺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
太顺利了。
从鬼市遇袭，到破庙被围，再到现在的山林追逐……对方似乎总能预判他们的行动，提前设伏。如果不是有内奸，那就是……对方对他们的了解，远超想象。
溪流前方出现一处浅滩。众人刚踏上滩涂，异变再生！
“轰！”
浅滩地面突然塌陷，露出一个丈许宽的大坑！坑底插满削尖的竹刺，若掉下去，必死无疑！
沈砺反应极快，在塌陷瞬间已抓住阿椋向后急退。桑青葛背着赵大山，动作稍慢，眼看就要跌落——
“桑老！”胡枭怒吼，飞扑过去，一把抓住桑青葛的手臂，自己却被惯性带得向前倾倒。
千钧一发之际，石猛从侧面撞来，将两人硬生生撞开。他自己却收势不住，半边身子跌入坑中！
“石猛！”胡枭目眦欲裂。
石猛咬牙用短刀插在坑壁，勉强稳住身形，但左腿已被竹刺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汩汩涌出。
沈砺剑光一闪，斩断坑边松动的泥土，伸手将石猛拉了上来。
“是陷阱。”桑青葛脸色阴沉，“专门为我们设的。”
这绝不是临时布置的陷阱。竹刺的排布、坑的深度、伪装的手法，都显示这是精心准备多时的杀局。
“他们知道我们会走这条路。”沈砺缓缓道，“或者说……有人告诉他们，我们会走这条路。”
他脑海中闪过那张羊皮地图。地图上标注的路线，正是他们现在走的这一条。而地图，是苏茗给的。
“不可能……”阿椋喃喃道，“苏姑姑她……”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沈砺打断她，快速给石猛包扎伤口，“追兵很快会到，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但石猛的腿伤太重，已无法快速行走。胡枭和桑青葛也都带伤，赵大山昏迷，阿椋没有武功……队伍的机动性降到谷底。
沈砺抬头看向前方。溪流在这里拐了个弯，流入一片更为茂密的原始森林。森林深处，雾气氤氲，看不清虚实。
“进林子。”沈砺背起石猛，“越是危险的地方，越可能有一线生机。”
五人互相搀扶着，踏入那片被当地人称为“瘴林”的原始森林。
一入林，光线顿时暗了下来。参天古木遮天蔽日，藤蔓如蛇般缠绕，地上积着厚厚的腐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的腐殖质气味。更诡异的是，林中异常安静，连虫鸣鸟叫都听不见。
“这林子不对头。”胡枭警惕地环顾四周，“太静了。”
桑青葛忽然捂住口鼻：“小心！空气里有毒！”
众人这才感觉到，吸入的空气带着一丝微甜，继而咽喉开始发干发痒，头脑也有些昏沉。
“是瘴气！”沈砺运转薪火之力，一股温暖气息扩散开来，暂时驱散了周围的毒瘴。但这并非长久之计，薪火之力消耗极大。
“必须尽快穿过去。”沈砺咬牙，“跟紧我，别走散。”
他在前开路，薪火之力化作一层极薄的光晕笼罩五人，勉强抵御毒瘴侵蚀。但越往深处走，瘴气越浓，颜色也从无色变为淡淡的粉红。
“看那里！”阿椋忽然指向左侧。
林间空地上，赫然倒着几具尸体！看衣着，正是之前追击他们的黑衣人！尸体面色发黑，七窍流血，显然是中毒而死。
“他们追进来了，但中了瘴毒。”胡枭低声道。
沈砺却眉头紧皱。不对，这些黑衣人装备精良，显然有备而来，怎么会轻易中瘴毒？而且尸体倒地的姿势……
他忽然脸色一变：“后退！”
但已经晚了！
那几具“尸体”猛然跃起！口中喷出粉红色的毒雾，直扑众人！与此同时，四周林木间窜出十余道身影，个个口含解毒药丸，手持淬毒兵刃，合围而来！
是伪装！
这些黑衣人早就埋伏在此，用同伴的尸体做诱饵，等他们靠近时发动突袭！
毒雾已到眼前！
沈砺怒吼一声，薪火之力全面爆发！金色光焰从体内升腾而起，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他挥剑横扫，剑气裹挟着炽烈的薪火，竟将毒雾硬生生焚化！
“曦族余孽，果然不凡。”一个阴冷的声音从林深处传来。
雾气分开，走出三人。
左边是个黑袍老者，手持白骨杖，正是黑月教的装束。右边是个青衫文士，面白无须，手中折扇轻摇，扇面上画着玄阴宗的标志。而中间那人……
沈砺瞳孔骤缩。
那是个蒙面人，只露出一双眼睛。但那双眼，沈砺记得——在鬼市，苏茗出现时，人群中曾有这样一双眼睛，一闪而过。
“你们是一伙的。”沈砺剑指蒙面人，“黑月教、玄阴宗，还有鬼市的人……早就联手了。”
蒙面人轻笑：“聪明。可惜，明白得太晚了。”
黑袍老者森然道：“交出曦族传承，留你全尸。”
青衫文士摇着折扇：“或者，我们把你练成尸傀，慢慢拷问。”
沈砺握紧铁剑，薪火之力在经脉中奔腾如江河。他看了一眼身后伤痕累累的同伴，又看向前方虎视眈眈的敌人。
这一战，或许是绝境。
但他忽然笑了。
“想要传承？”沈砺缓缓举剑，剑身上燃起淡淡的金色火焰，“那就来拿。”
话音落，剑光起！
薪火燎原，惊雷破瘴！
（第四部 第十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