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名僧侣静立如林,手持棍棒,沉默地封住了所有去路。
为首的老僧披着庄重的红底金线袈裟,白眉垂肩,面如满月。
正是大觉禅寺背后真正的话事人,慧明。
他手中捻着一串深褐色的念珠,目光先是掠过昏迷的女子和面色苍白的范丹青,最后,稳稳地落在了无忧身上,细细打量着。
“施主。”
慧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沉稳,以及一丝疑惑与不悦,
“擅闯鄙寺清净之地,毁坏殿门,伤我僧众……不知我大觉禅寺,何处开罪了施主?”
然而,这番话刚说完,他捻动念珠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浑浊却精光内敛的老眼在无忧身上迅速逡巡一圈,脸色微变。
他甚至没等无忧回答,脸上那层薄薄的问责神情如同春阳化雪般消融,双手合十,竟是向前微微躬身,语气陡转,变得客气起来:
“老衲慧明,执掌此寺。还未请教施主……尊姓法号?”
这前倨后恭的变脸,快得让人措手不及。
无忧眉梢微挑,反而笑了:“哦?这会儿又讲起礼数了?”
不过他确实挺好奇,这些和尚是怎么发现他,并且这么快就精准找过来的?
他之前行动几乎全程隐身,时间也短,连留在小殿门板上的飞雷神之刃都做了隐匿处理,那两个被撞晕的和尚也没那么快醒来报信。
是那小殿里有什么特殊的触发禁制?还是那门板上留下了什么痕迹被发现了?
慧明老和尚依旧合十着双手,语气平和,甚至带着几分礼贤下士的味道:
“施主身具慧光,乃是修行有成之人。既是修行同道,大家自然有修行者之间的道理可讲,何须如凡夫俗子般喊打喊杀?”
无忧闻言,哑然失笑。
原来如此。
这老和尚是看出了自己化神期圆满的修为,觉得硬碰硬未必能讨得好,甚至可能损失惨重,所以立刻改变了策略,从兴师问罪变成了“讲道理”。
这画风转变之快,简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撑过去。
话说回来,他原本以为这大觉禅寺,只是借着大欢喜寺的势在此招摇撞骗。
如今看这群迅速集结的护寺僧侣,其中竟有好几位身上带着不弱的灵力波动,显然也是有些真正修行的。
这为首的慧明老和尚,更是有着化神期的修为,虽然比自己仍弱上一大截,但也绝非普通江湖骗子了。
本来想着还得去别的寺庙看看,现在倒是省了那份力。
直接从这些人里下手,应该能顺藤摸瓜,找到那个死活找不到的大欢喜寺。
“在下,皇极无忧。”无忧好整以暇地弹了弹衣袖,目光似笑非笑地锁住慧明,“大师耳目倒是灵通,我这边刚替贵寺清理了两个不守清规的败类,您后脚就带着大队人马到了。这寺庙,怕不是处处生着‘佛眼’?”
“施主说笑了。” 慧明面不改色,念珠在指间缓缓转动,
“佛光微照,寺内若生邪秽……若有不谐之事,自有感应。些许微末伎俩,难入施主法眼。”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谦和,甚至带上了几分痛心疾首:
“观施主气宇,乃有道之士,非是蛮横无理之人。想来其中必有误会。或是老衲管教无方,门下出了不肖弟子,冲撞了施主。”
“若果真如此,老衲在此,先向施主赔个不是。万事皆可商量,切勿因些许龃龉,伤了和气。”
言辞恳切,姿态放得极低,俨然一副通情达理、严于律己的得道高僧模样。
只是那慈眉善目的表象下,眼神却幽深难测,悄悄打量着无忧,判断着他的实力、来历以及真正的意图。
“嗯,讲道理好,我最喜欢讲道理了。”
无忧点点头,笑容依旧挂在脸上,只是眼底没什么温度,
“贵寺的和尚呢,倒没直接得罪我。就是他们对待上门祈福的良家女子的方式,让我看着不太舒服。大师,您说这事儿,该怎么办?”
“阿弥陀佛。” 慧明长诵一声佛号,声音里充满了悲悯,“施主有所不知,亦是慈悲心过切了。”
“那些女施主,所求不过一子。无后,于世俗人家便是天大的缺憾,甚至有被休弃之虞。”
“我佛慈悲,广开方便之门,予她们一个‘圆满’。此事若成,家中添丁,夫妻和睦,便是皆大欢喜。施主若强行点破,岂非反倒是拆人姻缘,毁人家庭?这其中的道理,施主细想,是否如此?”
他语调平和,娓娓道来,仿佛在阐述某种佛法至理,将肮脏的侵犯包装成了普度众生的善举。
无忧的笑容扩大了些:“哦?那殿里点的,能乱人心智、催人情欲的迷香,又怎么说?”
“不过是些许助缘。”
慧明面不改色,甚至带了点无奈,
“女施主们深受礼教束缚,心中枷锁沉重,往往放不开世俗成见,于那‘求子’的关键时刻徒增紧张,反而不美。”
“此香,意在帮助她们暂且放下负担,敞开心怀,更好地接纳我佛赐下的‘福缘’罢了。一片成全之心,还望施主体谅。”
无忧抚掌,眼中露出惊叹之色,有些佩服道:“厉害!能把这般淫邪勾当,说得如此超凡脱俗、悲天悯人,真是……令我大开眼界,大开眼界啊!”
“施主过誉了。” 慧明微微欠身,竟似真的接受了这般“夸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