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寨聚义厅内,火把通明,将偌大的厅堂照得亮如白昼。厅中设下数席,菜肴谈不上精致,却也有酒有肉,分量十足,显出了北地豪爽待客之风。然而,空气中弥漫的并非宴饮的欢悦,而是一种无形的、绷紧的肃杀。
武松端坐主位,换了一身干净的深色劲装,肩伤处被布料妥帖遮掩,面色沉静,目光开阖间自有威棱。孙立、林冲、石秀分坐左右,皆是甲胄在身,兵刃虽未出鞘,却置于触手可及之处。厅堂两侧侍立的“亲兵”,个个精悍,眼神锐利,绝非普通伺候酒宴的士卒。
厅外传来脚步声,守门士卒高声唱喏:“枯树山鲍寨主到!”
鲍旭当先踏入,身后跟着约二十余人,皆是挑选出的彪悍头目,簇拥着两名穿着普通皮甲、却气质阴冷的“客卿”。鲍旭本人年约四旬,身材魁梧,满脸横肉,一双三角眼骨碌碌转动,扫过厅内陈设与众人,尤其在武松脸上停留片刻,拱手笑道:“哎呀呀,武都督!孙统领!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鲍某三生有幸!这位想必就是林教头、石秀兄弟吧?失敬失敬!”他声音洪亮,带着江湖人惯有的豪爽,却难掩眼底深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与算计。
“鲍寨主远来辛苦,请坐。”武松抬手示意,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众人分宾主落座。鲍旭带来的护卫大半留在厅外廊下,只带了两名心腹头目和那两名“客卿”入席。那两名“客卿”一高一矮,皆低着头,帽檐压得很低,默默坐在鲍旭身后下首,不言不语,仿佛不存在一般,但武松、林冲等人的目光,却似有若无地从他们身上掠过。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鲍旭几次将话题引向“联合抗金”、“歃血为盟”之事,言辞恳切,大谈金人残暴,绿林当同心协力云云。武松只是听着,偶尔应和几句,孙立则与之周旋,谈论些具体布防、粮草分配等细节,气氛看似融洽。
“鲍寨主深明大义,武某佩服。”武松放下酒杯,终于切入正题,“只是如今金军势大,兵锋已近黄河,不知枯树山数千弟兄家眷,作何打算?是欲与我黑云寨、梁山合兵一处,据寨死守?还是另有高见?”
鲍旭心中一凛,知道戏肉来了,脸上堆起无奈愁容:“不瞒武都督,鲍某正是为此忧心。我那枯树山地势不如黑云寨险要,恐难久守。此番举寨来投,正是想依托黑云寨天险,与孙统领、武都督合兵,共抗金虏!至于如何布防,如何安置,全凭孙统领与都督安排,鲍某绝无二话!只求能给兄弟们和家眷一条活路,有个安身立命之所,他日共同杀敌,绝不含糊!”他话语间将自己姿态放得极低,显得诚意十足。
“鲍寨主拳拳之心,武某感同身受。”武松点点头,话锋却突然一转,“只是,武某南下途中,闻听一些风言风语,颇感困惑,不知鲍寨主可否解惑?”
鲍旭心知不妙,强笑道:“不知……是何传言?江湖流言,多不可信,都督明鉴。”
“哦?”武松目光如炬,直视鲍旭,“有传言说,枯树山与汴梁某些贵人过从甚密,甚至……与北边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往来。此番南下,队伍中似乎还夹杂着些……不太像绿林弟兄的朋友?”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向那两名沉默的“客卿”。
厅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孙立、林冲等人虽未动作,但气息已然凝定。鲍旭身后两名心腹头目手已按上刀柄,那两名“客卿”依旧低着头,身形却似乎微微绷紧。
鲍旭脸色变了数变,干笑几声:“都督这是从哪里听来的闲话?定是有人嫉妒我枯树山势大,故意中伤!我鲍旭行事,对得起天地良心!至于队伍中有些外来朋友,乃是……乃是我早年结交的江湖异士,听闻金狗南下,特来助拳!绝无他意!”
“江湖异士?”林冲冷哼一声,手中酒杯重重顿在案上,“林某在禁军多年,各路江湖朋友也见过不少,却从未见过哪路‘异士’,骑术战法、行为做派,与金军游骑如此相似!鲍寨主,你当在座诸位都是瞎子不成?”
此言一出,等于撕破了脸皮!鲍旭知道再难掩饰,索性把心一横,脸上伪装的愁容尽去,换上几分狰狞:“林教头!武都督!何必把话说得这么难听?不错,鲍某是认识些北边的朋友!这世道,朝廷靠不住,金人势大,为自己和弟兄们谋条出路,有何不对?今日鲍某诚心前来商议联合,是给黑云寨面子!若诸位执意要撕破脸,我枯树山数千弟兄,也非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好一个‘谋条出路’!”武松猛地起身,声如寒铁,“勾结外敌,引狼入室,出卖同胞,就是你谋的出路?你枯树山的出路,就是帮着金狗,来吞并抗金的弟兄,为虎作伥?鲍旭!你看看厅外你那些‘弟兄’!多少人是被你蒙蔽,以为真是来投奔抗金?多少妇孺老弱,是以为跟着你能有条活路?你却要把他们带到绝路上去!”
他一步踏前,气势迫人:“今日这聚义厅,你若迷途知返,拿下身边这两个金狗细作,交代清楚阴谋,武某尚可念在绿林一脉,给你和不知情的弟兄一条生路!若执迷不悟……”他目光扫过那两名“客卿”,杀意凛然,“此地,便是尔等葬身之处!”
“动手!”鲍旭知道再无转圜,厉声大喝,猛地掀翻面前酒案,抽出腰间佩刀!他身后两名心腹头目也拔刀扑上!
几乎在同一瞬间,那两名一直低头的“客卿”动了!动作快如鬼魅,矮个子袖中寒光一闪,数点蓝汪汪的细针射向武松面门!高个子则身形一晃,竟似化作一道青烟,直扑主位后的屏风——那里是控制厅内部分机关埋伏的关键!
然而,梁山众人早有防备!
武松面对毒针,不闪不避,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面厚重的木盾(早藏在案下),“笃笃”数声,毒针尽数钉在盾上!他另一只手已抽出朴刀,刀光如雪,迎向扑来的鲍旭!
林冲银枪一抖,枪花朵朵,瞬间将鲍旭一名心腹头目笼罩,不过三合,一枪刺穿其咽喉!石秀则与另一名头目战在一处,刀光霍霍,招招抢攻。
孙立并未参战,而是猛地一跺脚,厅中数处地板突然翻起,露出下面手持劲弩的伏兵!弩箭上弦,寒光指向厅中混乱战团,尤其是那两名“客卿”!
那矮个子“客卿”见毒针无效,毫不恋战,身形急退,同时双手连扬,数枚黑色弹丸砸向地面,爆开团团刺鼻浓烟,瞬间遮蔽视线!
“屏住呼吸!是迷烟!”孙立大喝。
浓烟中,只听兵刃交击声、惨叫声、怒喝声乱成一团。高个子“客卿”已扑到屏风旁,手中短刃连挥,砍断数根机括绳索,但他自己也被两名从梁上跃下的梁山好汉拦住,战作一团。
鲍旭虽悍勇,却哪里是武松对手?不过十招,便被武松一刀震飞兵器,跟着一脚踹中胸口,口喷鲜血倒飞出去,撞在柱子上,萎顿在地。
那矮个子“客卿”借着迷烟掩护,身形如游鱼般滑向厅门,意图逃脱。守在门边的数名梁山“亲兵”挺枪拦截,却见其身形诡异地一扭,竟从枪影缝隙中钻过,同时袖中甩出一把白色粉末,当面撒来!
“小心石灰!”有人惊呼。
趁乱,矮个子已冲出厅门!然而,门外等待他的,并非生路——鲁智深那如同门神般的魁梧身躯,正横着禅杖,咧开大嘴狞笑:“撮鸟,想往哪儿跑?!”禅杖带着恶风,当头砸下!
矮个子“客卿”骇然失色,拼尽全力向旁闪避,禅杖擦着他肩膀落下,砸碎了一块青石地砖,碎石飞溅!他肩胛骨传来碎裂声,痛哼一声,却借着这股冲击力,身形再展,如同受伤的夜枭,竟朝着寨墙方向疯狂逃窜!其身法之快,应变之诡,远超寻常高手。
“追!别让他跑了!”武松已从浓烟中冲出,见状大喝。林冲、石秀立刻带人追去。
厅内战斗迅速平息。鲍旭重伤被擒,其心腹头目一死一俘,高个子“客卿”在砍伤两人后,被孙立亲自出手,一箭射穿大腿,倒地就擒。其余枯树山护卫见首领被擒,大势已去,大多弃械投降。
武松不及细审俘虏,立刻对孙立道:“孙统领,速派人控制寨外枯树山大队,宣布鲍旭勾结金人被擒,令其各部头目速来寨前听令,既往不咎!敢有骚乱者,立斩!鲁达兄弟,加强四门戒备,防止寨外生变!金莲,”他看向闻讯赶来的潘金莲,“带人救治伤员,清理厅堂!”
命令一道道传出,黑云寨这台机器再次高效运转。寨外,得到消息的枯树山大队果然陷入巨大混乱,谣言得到证实,人心离散。在黑云寨士卒的弹压和喊话下,多数小头目选择投降,部分鲍旭死党试图煽动反抗,很快被镇压。那队可疑的骑兵见势不妙,试图强行冲击寨门接应,却被寨墙上严阵以待的弓弩和鲁智深率领的生力军杀退,丢下数十具尸体,溃散逃离。
聚义厅内,潘金莲一边指挥人救治伤员、泼水驱散迷烟,一边看向武松:“叔叔,那逃脱的……”
“是条大鱼。”武松面色冷峻,看着那被擒的高个子“客卿”和重伤的鲍旭,“此人武功路数诡异,擅长用毒用烟,必是‘幽冥狐影’核心人物,甚至可能就是‘千面狐’的重要助手。可惜,跑了那个更滑溜的。不过,抓到的这些,足以撬开很多秘密。”
他走到被捆成粽子、面色惨白的高个子“客卿”面前,一把扯掉其头巾,露出一张苍白阴鸷的中年面孔。
“说吧,你是谁?‘千面狐’在何处?你们与金军在黑风渡密谋什么?‘红楼’计划,到底是怎么回事?”武松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令人骨髓发寒的压迫力。
那“客卿”冷笑一声,嘴角溢血,眼神怨毒,却紧闭嘴唇。
武松也不着急,对孙立道:“孙统领,此人交给你和戴宗留下的弟兄,好生‘伺候’。务必问出我们想知道的一切!至于鲍旭……”他看了一眼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的枯树山寨主,“待审完此人,再与他算总账!”
鸿门宴惊变,鲍旭勾结金人细作阴谋败露,一场短促激烈的厅内搏杀,以梁山黑云寨一方大获全胜告终。枯树山大队被瓦解,一名“幽冥狐影”高手逃脱,另一名被擒。黑云寨暂时消除了内患,获得了喘息之机,更掌握了揭开更大阴谋的关键俘虏。然而,逃脱者如同漏网之鱼,必将带来新的变数。审问,即将开始,真相的面纱,正在被缓缓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