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亲兵带来的消息与后山发现的桃纱地图,如同两块巨石投入本就波澜暗涌的梁山泊,激起的不仅是惊怒,更有一种迫在眉睫的危机感。内奸的触角可能已深入脏腑,外部的杀机更是毫不掩饰地指向了抗金的希望之星。
聚义厅内,灯火彻夜未熄。武松面色沉凝如水,听着戴宗详细禀报后山勘查结果以及对各处标注地点的初步核查。
“……粮仓甲字库、武库西区、船坞三号工棚,近三日内皆有不明原因的短暂人员调动记录或物资轻微错位,但未发现实质性破坏。对方极其谨慎,若非这意外发现的纱绢地图,我们根本无从察觉其窥探之行。”戴宗语气沉重,“可以肯定,‘千面狐’或其核心党羽,已通过我们未知的途径,至少潜入过这些要害区域外围。”
卢俊义捻须沉吟:“此妖女潜行匿踪之术竟如此骇人?这些区域皆有重兵把守,明暗哨交替,她是如何做到的?”
潘金莲轻声道:“或许,并非全靠潜行。山寨经历连番大战,人员伤亡、补充、调动频繁,难免有疏漏之处。若她早已易容混入,甚至……买通或胁迫了某个环节的小头目或士卒,借正常调度之名行窥探之实,也并非不可能。”
她的话让众人背脊一凉。若真如此,那清查的难度将成倍增长。
“查!”武松斩钉截铁,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冷硬,“戴宗,此事由你负责,卢员外协理。对所有能接触到核心区域调度权限的人员,无论职位高低,进行秘密而彻底的背景核查与近期行为审验。同时,调整各处要害区域的守卫班次与口令,增设只有你我等核心数人知晓的暗记。宁可错查,不可错放!”
“是!”戴宗与卢俊义肃然领命。他们知道,这是一场关乎山寨生死存亡的内部肃清战。
“阮小二那边有消息吗?”武松转而问起岳飞的情况。
“尚未有新的讯息传回。”负责联络的头目回道,“已按都督吩咐,加派了三条快船沿不同水路接应搜寻。”
武松点了点头,强压下心中的焦虑。他知道,此刻能做的只有等待和信任阮小二的能力。岳飞的生死,不仅关乎一位良将,更关乎抗金阵营的士气与未来。
“当务之急,是利用这难得的喘息之机,尽快恢复元气,巩固联盟。”武松将目光投向众人,“林教头,鲁达兄弟,整军操练之事,需加紧进行。新募士卒与原有弟兄要尽快磨合,弓弩射击、阵型演练、水战搏杀,一样不能松懈!我们要让弟兄们知道,接下来的战斗,将更加残酷,但也更有意义!”
林冲与鲁智深应诺,林冲补充道:“都督,我建议可挑选精锐,组成数支快速反应小队,由杨雄、石秀等兄弟统领,平日分散操练,战时则可作为尖刀,用于突袭、救援或应急。”
“准!”武松立刻同意,“此事由林教头全权负责甄选组建。”
“阮氏兄弟,”武松又看向阮小二(已出发)的代表及阮小五,“水军战船修复、新建进度如何?岳公所赠与此次缴获的舰船,需尽快形成战力。”
阮小五答道:“回都督,大型战船修复需时,但中小战船及赤马舟已补充大半,新船也在日夜赶工。只是……精通水战的老弟兄折损不少,新补充的水手尚需时日操练。”
“时间不等人。”武松沉声道,“缩短操练周期,以战代练!可组织小队船只,轮流出泊,巡弋周边水道,清剿小股水匪,或与张叔夜、方腊的残余巡逻队进行小规模接触,既能练兵,也能掌握敌军动向。”
“明白!”阮小五领命。
“卢员外,粮草物资统计与流民吸纳安置情况如何?”武松最后问向卢俊义。
卢俊义呈上一卷册簿:“粮草方面,得益于岳公义助与近期缴获,若维持当前配给,可支撑四月左右。但若大战再起,消耗将急剧增加。流民每日仍有数百人涌入,已按潘娘子建议,甄别壮丁编入辅兵或匠作营,老弱妇孺则安置于后山新辟的营区,组织垦荒或从事纺织、编织等,以工代赈,既能安定人心,也能补充物资。”
潘金莲补充道:“安神医那边也已将医营扩大,招募了些许懂得草药的流民妇人帮忙,并开始大量采集、制备金疮药及防治时疫的药材,以备不时之需。”
武松微微颔首,对潘金莲和卢俊义的安排表示满意。内政的稳定,是军事行动的基石。
就在梁山紧锣密鼓地整顿内务、强化军备之际,戴宗麾下的探马如同辛勤的工蜂,不断从外界带回各种消息碎片,由戴宗拼凑成逐渐清晰的图景。
图景一:金军东西两路确在大规模集结,但其主力并未立刻南下,反而像是在等待什么。有零星消息称,金廷内部对于是立刻撕毁和约全面南侵,还是先巩固新占区域、榨取更多宋朝“岁贡”存在争议。
图景二:朝廷方面,主和派气焰更加嚣张,竟有御史弹劾李纲、种师道等主战派“拥兵自重”、“启衅边事”。钦宗在巨大压力下,态度愈发摇摆。
图景三:枯树山鲍旭那边,戴宗的人终于查清,那伙频繁出入的“商队”,背后竟隐约指向东京汴梁某个与金人往来密切的权贵府邸!他们携带的并非货物,而是大量的金银和……几个身份不明、但举止神秘的人物。
图景四:“野狼峪”至黑云寨一线,发现了更多激烈战斗的痕迹,以及几具身份不明的尸体(非金兵制式衣甲),阮小二率领的接应船队仍在奋力搜寻。
图景五:河北、山东各地,小股金兵游骑劫掠村镇的事件急剧增加,民怨沸腾,自发组织的抗金乡勇也越来越多,但缺乏统一指挥,难以形成有效力量。
这些信息汇总到武松面前,让他对时局有了更清晰的判断。金人南侵之心不死,只是在寻找最佳时机和借口。朝廷昏聩,自毁长城,甚至可能在与虎谋皮。而民间抗金的力量正在积聚,却如同一盘散沙。
“我们必须加快联合的步伐!”武松对卢俊义、潘金莲等人说道,“枯树山鲍旭那边,既然查清了背后是汴梁的奸佞,那就没必要再客气。戴宗,让我们的人直接亮明身份,告知鲍旭,要么加入抗金联盟,共保乡梓;要么,就等着我梁山与岳公的义军,连同黑云寨、饮马川的弟兄,先清理门户,再去打金狗!让他自己选!”
“是!我立刻去办!”戴宗眼中闪过厉色。
“另外,”武松看向潘金莲,“金莲,你心思缜密,对于如何联络、整合那些零散的抗金乡勇,可有什么想法?”
潘金莲沉吟片刻,道:“或许可以效仿古人‘撒豆成兵’之策。我们可挑选一批机敏忠恳、熟悉地方情况的低阶头目或老卒,携带少量钱粮和梁山、岳公的联合檄文,分散潜入河北、山东各州县,联络那些有威望的乡勇头领,授予他们‘抗金义军某某路统领’之类的空衔,约定联络信号和策应之法。不需他们立刻来投,只需在金人大举南下时,能扰乱其后路,袭击粮道,或为大军提供情报向导。如此,既能壮大声势,又不需消耗我们太多粮草兵力。”
“此计大妙!”卢俊义首先赞道,“化整为零,遍地星火,可成燎原之势!”
武松也眼中一亮:“好!就依此计!此事……便由金莲你主导,戴宗派人协助,卢员外协调钱粮印信,尽快办理!”
“妾身领命。”潘金莲肃然应下,她知道,这将是她在梁山战略中扮演更重要角色的开始。
就在梁山上下为应对即将到来的风暴而全力运转之时,谁也没有注意到,一名负责在后山新建流民营地分发食物的普通辅兵,在低头盛粥的瞬间,嘴角勾起了一抹与那憨厚面容极不相称的、冰冷而诡谲的微笑。他的目光,似无意地扫过营地边缘那几个正在认真记录流民信息的、由潘金莲新近选拔任用的文书……
短暂的喘息期内,梁山整军经武,肃清内患,并积极向外联结,布局抗金大业。潘金莲提出“撒豆成兵”之策,旨在发动民间力量。然而,“千面狐”的阴影并未远离,她(或他)的棋子,似乎已以更隐蔽的方式,渗透到了梁山新兴的肌体之中。内与外的较量,在平静的水面下,正走向更深层次的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