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和义军的到来与离去,如同在梁山泊这潭深水中投下了一块巨石,涟漪扩散,经久不息。带来的不仅是实实在在的军械粮草补给,更有一种精神上的鼓舞与战略层面的启示。
聚义厅内,灯火通明。少了庆功宴的喧嚣,多了几分沉凝与肃杀。武松端坐主位,虽疲惫未消,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锐利、坚定。卢俊义、林冲、戴宗、阮氏兄弟等核心头领分列左右,潘金莲亦坐在武松身侧稍后的位置,参与这场决定梁山未来走向的会议。
“岳公之言,诸位都听到了。”武松声音沉稳,开门见山,“朝廷已不可恃,媾和之策无异于饮鸩止渴。金人狼子野心,绝不会因一纸空文而满足。今日他们能联手方腊、张叔夜攻我梁山,他日铁蹄南下,汴京亦难保全!”
他目光扫过众人:“我梁山‘替天行道’之旗,不能倒!不仅要立得住,还要立得更稳,招引更多志同道合之士!岳公已为我等指明前路——联合自保,共抗金虏!”
“都督所言极是!”林冲率先附和,他压抑多年的家国仇怨在此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与其坐等朝廷那不可靠的招安,不如我等自己打出一片天地,联合四方豪杰,专杀金狗,保境安民!”
阮小二也道:“水泊是我们的根基,但只要联合了河北、山东的义军弟兄,咱们的眼界就不能只局限在这八百里水面上!”
群情激昂,原本因接连恶战和朝廷背弃而产生的迷茫与沮丧,被一种更宏大、更自主的目标所取代。
武松见人心可用,便道:“好!既然诸位兄弟同心,那我等便依岳公之策行事。首要之事,便是巩固自身,同时向外联结。”
他看向戴宗:“戴宗兄弟,你麾下探马,需加倍努力。不仅要盯紧张叔夜、方腊残部的动向,更要密切关注金人主力动向,尤其是其有无再次南下的迹象。同时,派出精干人手,北上联络黑云寨孙立、鲁达兄弟,告知他们岳公义举及我等决议,让他们稳守据点,互为犄角。再设法与饮马川邓飞、枯树山鲍旭等重新建立联系,陈说利害,共商抗金大计!”
“是!戴宗必不辱命!”戴宗肃然领命。
“卢员外,”武松又看向卢俊义,“山寨内务,钱粮调配,伤员安置,流民吸纳,乃至与岳公那边后续的联络接洽,便全权拜托你了。”
卢俊义重重点头:“卢某定当竭尽全力,稳固后方,支援前线。”
“林教头,鲁达兄弟,阮氏兄弟,”武松最后看向几位军事主官,“整军备战士为第一要务!士卒休整、兵甲修缮、战船维护、水陆操练,一刻不可松懈!要让弟兄们知道,我们不是在困守孤岛,而是在积蓄力量,准备打出去!”
“得令!”几人轰然应诺。
会议散去,众人各自忙碌。武松独坐厅中,望着跳动的灯火,沉思良久。潘金莲轻轻走上前,为他披上一件外袍。
“叔叔可是在忧心那‘千面狐’?”潘金莲轻声问道。今日战场上发现的那枚鬼爪令牌,如同阴影般挥之不去。
武松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此妖女确是一根毒刺,但更令我忧心的,是岳公所言朝廷自撤边防之举。若此事为真……金人铁骑面前,河北、山东几无屏障,万千百姓将遭灭顶之灾。我梁山虽欲联合义军,然力量分散,恐难抵挡其倾国之力。”
潘金莲默然。她深知武松所虑甚是。历史的车轮似乎正沿着她模糊记忆中的轨迹碾过,那种无力感再次袭来。但她很快振作精神,道:“岳公既能预见到此,并提前布局,可见天下有识之士不止一人。叔叔既已决定联合抗金,便是抓住了最关键的一线生机。当务之急,是尽快壮大自身,稳固联盟。至于那‘千面狐’……”她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她越是活跃,越是说明她及其背后之人感到了威胁。我们小心防范,总会抓到她的尾巴。”
武松握住她的手,感受到她掌心的温暖与坚定,心中的沉重稍减:“你说得对。路要一步一步走。”
接下来的日子里,梁山泊如同一个高速运转的机器。戴宗的探马如同触角般向四面八方延伸,带来了各种真伪难辨、却令人心惊肉跳的消息:
朝廷与金人的所谓“和议”细则逐渐传出,割让河北、河东大片土地,岁贡金银绢帛无数,条款之苛刻,令人发指。更令人愤慨的是,为表“诚意”,朝廷竟真的下令撤除了与金接壤的多处重要关隘守军!
黑云寨传来消息,孙立与鲁智深依武松之令,稳守寨栅,并派出小队人马,与周边零散抗金乡勇取得了联系,小规模冲突不断,但暂时顶住了金兵仆散浑坦部的压力。孙立信中亦对岳和义举表示敬佩,完全赞同联合之策。
饮马川邓飞再次来信,态度明确,愿奉梁山为盟主,共同抗金。但枯树山鲍旭依旧态度暧昧,其地盘内近日出现了不少来历不明的说客。
来自汴京的隐秘消息则更加惊心动魄,——主战派大臣李纲、种师道等或被罢黜,或受排挤,朝中主和派气焰嚣张。甚至有传言,官家(钦宗)在压力下,已有意应金人要求,拘捕乃至处置一些仍在坚持抗金的将领,以换取“和平”!
这一消息,让武松、林冲等人脊背发凉。若连朝廷都要自断臂膀,那他们这些“草寇”的抗金之举,在法理上更是寸步难行。
就在这纷乱的消息中,一条由岳和通过特殊渠道传来的密信,被快马加鞭送到了武松手中。
信的内容很短,却字字千钧:
“金酋以‘助剿不力,损耗过巨’为由,斥责朝廷背约。虏骑异动频繁,恐有大变。速备!另,闻鹏举(岳飞)已奉密令北上侦察,途径可能近黑云寨,若遇,望酌情相助。岳和顿首。”
武松看完,将信递给潘金莲,脸色凝重至极。
潘金莲阅后,亦是倒吸一口凉气。金人果然翻脸比翻书还快!而岳飞北上……这无疑是一步险棋,但也可能是打破僵局的关键。
“戴宗!”武松立刻唤来戴宗,“加派所有人手,重点侦察金军主力动向,尤其是其东路完颜宗望、西路完颜宗翰两部!通知黑云寨,提高戒备至最高等级!同时……留意一位名叫岳飞的低阶军官,若其出现在黑云寨附近,不惜一切代价,确保其安全,并即刻报我!”
“是!”戴宗意识到事态严重,领命匆匆而去。
武松走到聚义厅外,望着北方阴沉的天际。山雨欲来风满楼。岳和的预警,金人的异动,朝廷的昏聩,以及那不知何时会爆发的惊雷,都预示着一场远比之前水泊大战更加惨烈、波及更广的风暴即将来临。
而梁山,已不再是那座被动防守的孤岛。它联合了岳和这样的忠义之士,联络着黑云寨等抗金据点,它的目光投向了整个北地的烽烟。
“金莲,”武松低声对身边的女子说道,“也许很快,我们就不必困守这水泊了。”
潘金莲依偎在他身侧,轻声道:“无论叔叔去向何方,金莲必生死相随。”
就在这时,一名负责看守后山密林暗哨的小头目,连滚带爬地奔来,脸上满是惊恐:
“都督!不好了!后山……后山那片禁地竹林深处,发现……发现三具弟兄的尸体!都是……都是一刀毙命!现场……现场留下了这个!”
他颤抖着举起手,手中赫然是一支桃木发簪,簪头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眼神魅惑的狐狸头。
千面狐!她不仅还在寨中,而且活动更加猖獗!在这内外交困、大战将起的关键时刻,她的獠牙,再次露了出来!
武松眼中寒光爆射,接过那支冰冷的桃木簪,五指收紧,几乎将其捏碎。
“传令!山寨内部,再次彻查!尤其是后山区域,加派双岗,设置陷阱!发现任何可疑,格杀勿论!”
他声音中的杀意,让周围的空气都为之凝固。
内忧未除,外患已至。岳和的预警如同惊雷炸响,金人撕毁和议在即,抗金名将岳飞孤身北上,危机与机遇并存。而隐匿的毒蛇“千面狐”再次现身,预示着梁山内部的血腥清洗与外部席卷天下的风暴,即将同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