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爽步伐迅捷却不失沉稳,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已来到那癫狂郡王身前。两名侍卫正欲强行按住他,郡王力大无比,双目赤红,嘶吼着挥舞手臂,险些伤及旁人。
“让开!”韩爽清喝一声,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三根细如牛毫的银针,在殿内辉煌灯火下闪过寒芒。她出手如电,避开郡王胡乱挥舞的手臂,精准地刺入其头顶“百会”、颈后“风府”及虎口“合谷”三穴。同时,另一只手迅疾无比地夺下了那鎏金酒壶,迅速塞入袖中。
郡王浑身一颤,狂乱的动作骤然停止,眼神中的迷乱稍褪,转为茫然与痛苦,随即软软瘫倒,被侍卫扶住。
“郡王殿下误饮了不洁之物,致癔症突发,需立刻静室施针用药,疏散围观,保持通风!”韩爽声音清晰镇定,瞬间给这场突发状况定了性——不是宫廷阴谋,只是意外急病。她目光扫向惊魂未定的帝后及众人,“请陛下、娘娘恕臣妇失仪,救治要紧。”
皇帝立刻领会,沉声道:“准!快送郡王去偏殿,祁夫人速速救治!其余人等,不得喧哗,宴席继续!”
皇后也温声安抚女眷:“不过是一场急症,有药王谷高徒在,必无大碍。大家莫要惊慌,坏了年节兴致。”
帝后镇定,迅速稳住了场面。乐声稍停复起,只是多了几分小心翼翼。几位宗室长者出面,低声呵斥了几句“年轻人不知节制”之类的话,将此事定性为酒后失德兼急症。韩爽在几名宫人引导下,与侍卫一起将那郡王扶往最近的偏殿。经过礼亲王身边时,她以极低的声音快速道:“酒壶已取,疑点甚大,速查其来源及今日接触之人。殿内或有同谋接应。”
礼亲王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偏殿内,韩爽屏退闲杂人等,只留两名可靠宫女协助。她先给郡王喂下一粒清心解毒的药丸,又施针助其催吐,排出胃中残留酒液。催吐物腥臭刺鼻,隐隐带着一股奇异的甜香。韩爽取银针验之,针尖迅速乌黑。
“是‘极乐散’,”韩爽面色凝重,“此物罕见,由多种致幻药材精炼而成,少量即可令人癫狂失智,过量则伤及脑髓。这酒壶……”她仔细检查那鎏金酒壶,发现壶底有一处极其隐蔽的夹层,内藏机括,可在倾倒时,将预藏的“极乐散”粉末混入酒中。“设计精巧,非寻常人能得,也非临时起意。”她小心取下机括残存的少许粉末,封存好。
郡王吐后,神智稍清,但仍虚弱迷糊,断断续续道:“酒……是临入席前,一个小太监……说是王妃命他送来醒酒的……我不察……” 说完又昏睡过去。
小太监?王妃?韩爽心念电转,立刻让宫女去请今日负责郡王席位附近伺候的管事太监,同时传话给殿外的祁砚之,重点追查那个送酒的小太监,以及……与这位郡王相关、尤其是其王妃家族与安国公府的关联。
宫外“大火”
与此同时,安国公府方向,火光映红了半边天,隐约传来爆裂声和喊叫。祁砚之留下半数精锐继续拱卫宫禁,亲自带领另一队人马以及闻讯赶来的五城兵马司部分官兵,驰往安国公府。
抵达时,只见国公府正门大开,烈焰主要集中在前院厅堂与几处库房,火势虽大,但奇怪的是,并未有仆役逃出呼救,唯有兵刃交击与惨叫之声从火场深处传来,影影绰绰似有人影搏杀。
“将军!火场中有两队人马在厮杀!一方似是府中护院打扮,另一方黑衣蒙面!”先行探察的斥候回报。
祁砚之目光锐利如鹰:“救火队隔离火势,防止蔓延!亲卫队,随我进去!弓弩手占据制高点,凡有黑衣蒙面者企图逃离,格杀勿论!留几个活口!”
他身先士卒,冲入火场。浓烟弥漫,热浪灼人。只见数十名黑衣蒙面客正与残余的安国公府护卫死斗,地上已躺倒不少尸体。黑衣人身手矫捷狠辣,招式路数混杂,似有北地风格,又夹杂江湖野路。他们见官兵涌入,并不恋战,为首者唿哨一声,便欲分散突围。
“想走?”祁砚之冷笑,长剑出鞘,如蛟龙入海,瞬间截住两名黑衣人。亲卫们也结阵围杀。弓弩手在外围精准点射,企图翻墙逃窜者纷纷中箭跌落。
激战短暂而激烈。黑衣人虽悍勇,但寡不敌众,加之被火势干扰,很快死伤殆尽,仅有三四人被生擒,卸了下巴,防止其服毒。
祁砚之环视火场,沉声问一名受伤被俘的国公府护卫头领:“国公何在?府中其他人呢?”
那头领奄奄一息,惨然道:“国公爷……一个时辰前,带着心腹和部分家眷,从后园密道……走了。留下我等……在此抵挡,并……放火制造混乱……那些黑衣人,是……是来杀我们灭口的……” 说罢,气绝身亡。
果然!安国公金蝉脱壳,以府邸和留守心腹为弃子,制造大火与厮杀假象,吸引京城卫戍力量,其本人早已潜逃!那些黑衣人,恐怕是北狄派来“接应”或“清理”的,也可能是安国公雇佣的亡命徒,演一出“被仇家灭门”的戏码,混淆视听,掩盖其逃亡实质。
“密道通往何处?”祁砚之厉声追问另一名尚有意识的护卫。
“不……不知具体出口……只知方向……似是通往西城……”
“立刻传令封锁西城各门,严查所有车辆行人!通知赵铁鹰,调动所有能调动的人手,地毯式搜索西城可疑地点,尤其是废弃宅院、寺庙、商铺地下室!”祁砚之快速下令,“另外,派人回宫禀报陛下,安国公潜逃,西城方向,请求加派内卫协助搜捕!”
双线并进,真相渐明
皇宫偏殿内,韩爽已从管事太监口中得知,那个送酒的小太监并非宫中旧人,而是三日前刚从内务府拨来伺候此次宫宴的“新人”,据说是某位管事亲戚,入宫手续看似齐全。此刻,那小太监已不见踪影。
礼亲王亲自督办,很快在内宫一处废弃水井边找到了那小太监的尸体,喉骨碎裂,是被人以重手法捏毙,死亡时间不超过一个时辰。在其住处搜出少量金珠和一张被烧毁大半的纸条残片,残留字迹隐约可辨“事成…离京…西市…老地方…”
西市!与祁砚之那边传来的安国公潜逃方向吻合!
与此同时,对被擒黑衣人的突击审讯也有了进展。其中一人熬刑不过,招认他们受雇于一个中间人,任务是“趁乱潜入安国公府,击杀所有活口,并放火”,报酬丰厚,事先并不知道安国公会跑。中间人约定,事成后到西市“骡马市”东头第三间废弃仓库领取尾款。
所有线索,都指向西市!
西市追凶
除夕夜的西市,本应冷清,此刻却被兵马司和便衣暗探围得水泄不通。赵铁鹰带着商行护卫和江湖朋友,早已在此区域布控。祁砚之与礼亲王调来的内卫高手也迅速汇合。
“骡马市”东头第三间废弃仓库,漆黑一片,寂静无声。但周围暗处,不知多少双眼睛紧紧盯着。
祁砚之打了个手势,数名轻功卓绝的暗卫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贴近仓库,探查虚实。片刻后回报:“内有呼吸声,约五六人,戒备森严,有兵器反光。后窗被封死,只有前门和屋顶天窗可能出入。”
“强攻!”祁砚之当机立断。一声令下,官兵破门,暗卫从天窗突入,弩箭率先压制。
仓库内顿时大乱,喝骂声、兵刃撞击声、惨叫声响成一片。对方抵抗顽强,但终究寡不敌众,很快被镇压。火光点燃,照亮了仓库内景象。
地上躺着几具黑衣人或陌生男子的尸体。墙角,一个身着普通富商服饰、却难掩惶惧的老者被两名心腹护在中间,正是安国公!他身边还有一个黑袍人,身形瘦削,眼神阴鸷,手中捏着一个黑色药丸,似欲吞服。
“拿下!”祁砚之剑指安国公。
“休想!”那黑袍人猛地将药丸掷向地面,“嘭”的一声炸开一团浓密黑雾,带着刺鼻腥臭,迅速弥漫。
“毒烟!闭气!”祁砚之厉喝,同时身形如电,直扑安国公所在方位。几名暗卫也同时出手,弩箭射向黑袍人。
黑雾中传来闷哼与打斗声。片刻后,烟雾被掌风驱散些许。只见黑袍人胸口中箭,奄奄一息,被暗卫制住。安国公则被祁砚之亲自扣住脉门,卸了下巴,面色灰败。他身边两名心腹已倒在血泊中。
“搜身!检查所有物品!”礼亲王下令。
从安国公贴身处搜出一个小巧的羊皮卷,上面用密语绘制着一条通往北境的隐秘路线图和几个接应点。从黑袍人身上搜出几个药瓶和一枚刻有北狄狼头纹的骨牌。
“人赃并获。”礼亲王看着那骨牌和羊皮卷,冷声道,“安国公,这回你还有何话说?私通北狄,图谋不轨,证据确凿!”
安国公目眦欲裂,喉咙里发出“嗬嗬”声响,却因下巴被卸,说不出完整话语,眼中充满了绝望与疯狂的恨意。
尘埃落定
子时将近,新旧交替的钟声即将敲响。
皇宫内,郡王经过韩爽救治,已无大碍,沉沉睡去,只待日后慢慢调理。殿内宴会虽经波折,但在帝后掌控下,已恢复秩序,只是众人心中各怀思量,气氛略显微妙。
西市的消息迅速传入宫中。皇帝闻报,眼中寒光一闪,却未在宴席上发作,只淡淡道:“擒获便好。相关人等,押入天牢,严加看管。具体事宜,明日再议。” 越是重大,越需沉稳处置。
韩爽得知祁砚之平安,且安国公被擒,关键证据到手,心中大石落地。她悄然回到宴席座位,与祁砚之隔空交换了一个安心的眼神。
当象征辞旧迎新的钟声终于响彻京城时,绚烂的烟花在夜空中绽开。照亮了皇宫的巍峨,也照亮了西市仓库外的血迹,以及天牢深处安国公那双彻底黯淡下去的眼睛。
这一场始于漕运贪腐、牵连南北、震动朝野的巨大阴谋,终于在除夕之夜,随着安国公的落网,其核心势力被连根拔起而告一段落。北境暂稳,京城隐患清除。
韩爽依偎在祁砚之身边,望着窗外璀璨的烟火,轻声道:“终于……可以过个安心年了。”
祁砚之握紧她的手,目光温柔而坚定:“嗯。往后,都会是安心年。”
然而,他们都明白,朝堂风云从来不会真正止息。北狄三王子阿史那勒败退,但北狄王庭内斗未休,边关仍须警惕。朝中经此一案,势力必然重新洗牌,新的平衡与暗流又在酝酿。药王谷的清誉需进一步维护,韩家、祁家的未来也需谨慎前行。
但至少此刻,风雪暂歇,烟花正盛。他们携手闯过了最惊险的关隘,守护了想守护的人与事。而未来,无论还有多少挑战,只要同心同德,便无所畏惧。
旧岁已除,新元肇始。更多的故事,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