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两银子......”
这笔意外之财,或者说,工伤赔偿金,该怎么用?
要不要激进一点?直接盘下一间现成的小铺面?二百两够不够?不用太大,地段也不用顶好,先在平民聚居的地方,开一间主要供应老百姓日常抓药的铺子。
可以请一个经验老道的郎中坐堂问诊兼抓药。
这样的话,铺子里只储备最常用最大众的草药就行,可以有效控制库存成本。如果有病人需要人参、鹿茸这类贵细药材,就请他们自行到大药行去买。
或者......店里也可以提供代购渠道,只收取少量跑腿费。
这样既能满足基本需求,又能大大降低前期投入和药材积压的风险。
嗯......好像可行。
青禾在心里默默盘算着。她有方子,懂药理,能辨识药材优劣,这是技术核心。缺的是经营场地、启动资金、可靠的人手,以及合法经营的资质。
对了,资质。
她现在的身份是镶白旗的旗人,理论上可以从事一些营生。但开药铺不同于开杂货铺,涉及人命关天,清朝有没有什么特殊规定?需不需要官府审批?有没有类似药品经营质量管理规范的法规?这些都得打听清楚。
还有,她一个单身女子出面经营药铺,在这个时代会不会引来非议或麻烦?
越想,问题越多。
“还是先问问赵木根吧。”青禾低声自语。赵木根是京城土着,又在王府当差多年,三教九流的事想必知道不少,规矩门道也更清楚。他应该能给出比较实际的建议。
正想着,马车已经缓缓停在了西直门宅邸门口。青禾等不及先用晚膳,一下车,便对迎上来的杜若道:“去请赵管事到正房来,我有事商量。”又对采薇说,“你把王爷赏的东西先收进屋里,仔细放好。”
赵木根很快来了,垂手立在正房明间里。
青禾让他坐下说话,开门见山:“赵管事,我有个想法,想听听你的意思。”
赵木根赶紧敛目听之。
“你说......如果我打算开一间小药铺,主要做街坊邻里的日常抓药生意,这事可行吗?”
她问得直接,心里其实有些忐忑,怕赵木根觉得她异想天开,或者用一大堆规矩礼法来劝退。
出乎她意料的是,赵木根听完脸上并没有露出太多惊讶,反而是“原来姑娘想置办产业”的了然神色。
他沉吟了片刻便回答道:“回姑娘的话,您想置办些产业傍身自然是好事,比银子放库里生灰强。药铺这行当倒也不是不行......”
他顿了顿,“只不过,药铺不比别的买卖,关乎性命,规矩多,牵扯也广。从选址、请坐堂大夫、到药材进货渠道、炮制储存,乃至应对官府查验、处理邻里纠纷,桩桩件件都需得稳妥。”
“依奴才浅见,姑娘若真有此意,还需从长计议,最好能先寻个懂行的中人,细细打听清楚行情、规矩、门道,再找可靠的合伙人或掌柜,方能着手。否则容易踩坑,而且......赔了银子事小,惹上麻烦事大。”
青禾认真听着,不住点头。
赵木根这话说得实在,直接指出了实际的困难和可行的路径:先调研。
“你说得对,是我心急了。”青禾笑了笑,“这事确实需要从长计议,得先把方方面面的规矩门道摸清楚了再说。”
她想到另一个问题,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试探着开口:“另外......赵管事,王爷今日赏了不少首饰衣料。有些样式于我而言,恐怕日常也用不上。若是想将其中一部分,拿去典当行换成现钱,以作药铺的启动资金,是否可行?会不会有什么忌讳?”
典当亲王赏赐之物,在这个时代,弄不好会被视为大不敬。
赵木根是何等精明人物:“姑娘顾虑的是。不过,此事倒也有回旋余地。关键得看赏赐之物本身有无内务府的印刻标记。若是大内造办处出来的御用之物,或是有王府标记的,确实不宜流向外间。”
“但若是王爷从外头采买的寻常好物,拿去信誉好的大当铺,说明是急用钱周转,只当不卖,倒也无妨。许多大户人家的女眷,也有类似的操作。”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这事姑娘若信得过,可由奴才去办。奴才认得几家老字号当铺的掌柜,嘴严,懂规矩,不会胡乱打听,也能给个公道的价钱。”
青禾听完,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长长舒了口气。
看来,自己还是有那么一点抗风险能力的。
二百两现银可以先作为前期调研和试探性投入的本钱。如果真的发现机会或者遇到什么紧急事项需要更多资金,那些暂时用不上的首饰,就是她的后备弹药库。
“那就先不着急典当。”青禾定了主意,“赵管事,药铺这事就劳烦你先帮我打听打听需要什么手续以及大概的投入,和京城里类似铺子的情况。咱们不急,慢慢来,务必稳妥。”
“嗻,奴才明白。”赵木根应下,见青禾没有其他吩咐,便行礼退下了。
和赵木根这么一聊,青禾心里有了底,心情一松泛,顿时觉得饥肠辘辘。
晚膳已经摆在了小花厅的桌上。
宋妈妈知道姑娘今天受了赏赐,又忙碌了一天,准备的菜色格外丰盛暖心。
正中是一小锅佛跳墙的简配版。说是简配,内容也毫不含糊:里头有发好的鲍鱼、海参、花胶、瑶柱、香菇、鹌鹑蛋等,用高汤文火慢煨了不知多久,汤汁金黄浓稠,香气扑鼻。
旁边是一盘芙蓉鸡片,鸡片滑嫩洁白,如同芙蓉花瓣,衬着碧绿的豌豆苗。一道油焖春笋,还有一碟凉拌海蜇皮。
主食是米。另有一小盅冰糖银耳炖雪蛤,作为餐后甜点。
青禾看着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食指大动。
她先舀了一勺佛跳墙的汤,浓香鲜醇瞬间唤醒了所有味蕾。鸡片嫩滑,春笋脆爽,每一道菜都恰到好处地抚慰了她疲惫的身心。那盅冰糖雪蛤更是清甜润肺,稀里糊涂喝下去,通体舒畅。
饱餐一顿后,青禾满足地叹了口气。她让丫鬟撤了席,漱了口,对含英道:“走,陪我去后院走走,消消食。”
含英连忙提上一盏小巧的玻璃灯笼,跟着青禾往后院去。
初夏的夜晚,微风习习,灯笼昏黄的光晕照亮脚下蜿蜒的鹅卵石小径。
不过短短十数日,原本荒芜的后院已然大变样,呈现出勃勃生机。
靠近后罩房的区域,是规整的菜圃。
一畦畦泥土被梳理得松软平整,借着灯光,能看到里面已经冒出了嫩绿的苗芽,赵木根办事妥帖,菜苗种得整整齐齐,旁边搭好的黄瓜架和豆角架上,藤蔓也已经开始向上攀爬,毛茸茸的触须在晚风中轻轻颤动。
假山背阴处的药圃里,土壤颜色略深。
青禾走近些,蹲下身,又示意含英将灯笼凑近。
只见几株薄荷已经舒展开卵圆形的叶片,散发出清冽的香气。旁边是刚扦插成活不久的紫苏,叶子还小,但精神头很足。角落里,从十三爷庄子上移栽来的金银花藤蔓已经牢牢抓住了搭好的架子,开始舒展枝条。
她还特意划出一小块地,试种了一些柴胡和黄芩的种子,不知能否成功。
花圃规划在庭院阳光最充足的一角。
虽然时节略晚,但赵木根不知从何处淘换来一些四季海棠和夏堇的幼苗,已经栽了下去,有些还打了小花苞。靠近墙根处移栽了几丛玉簪,阔大的叶片在夜色中泛着幽光。
那个原本已经干涸的池塘重新蓄了水,花匠们在湖石周围丢了几株睡莲,现在叶片正圆圆地浮在水面,十分可爱,只待花开。
蛙鸣虫唱在角落里此起彼伏,更显出院落的静谧与生机。
青禾慢慢走着,看着。嗯,开药铺是远景,是目标。眼前这片日益丰茂的院子,才是她实实在在触手可及的当下和根基。
路要一步一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