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三省书院在争议中艰难前行之际,平安商会的生意却出人意料地柳暗花明。 首领钱多多,这个昔日锱铢必较、为省一文钱能算计半天的“钱耙子”,在经历连番风波后,眼界和魄力竟开阔了许多。他深知,平安县偏安一隅,资源有限,仅靠内部循环和与周边州县有限的贸易,难以真正富裕强大,必须寻找更广阔的市场。
机会来自一次偶然。红姑麾下一位常往来于辽东、高丽边境的暗卫,带回消息:高丽国贵族近来崇尚中原丝绸,尤其对一种带有独特冰裂纹提花、质地厚实耐磨的“平安绸”颇感兴趣。原来,早年有小批平安绸因各种原因流入高丽,其古朴雅致的纹样和结实耐用的特性,深受当地士族喜爱,但因货源不稳,价格炒得颇高。钱多多闻讯,小眼睛顿时射出精光!平安绸是柳娘子带着织坊妇孺,结合本地纺织技艺和杜明远留下的古籍图样,反复试验所出,产量不高,但在平安县乃至省城,都算不得顶尖货色。没想到,墙内开花墙外香,竟在异邦成了稀罕物!
“机会!天大的机会!”钱多多激动得直搓手,立刻召集小丫、柳娘子及商会骨干商议。小丫负责织坊生产,深知扩大产量不易;柳娘子担忧技术外泄;其他理事则害怕风险,高丽路远,语言不通,规矩不明,一旦货砸手里,血本无归。
“富贵险中求!”钱多多一改往日保守,力排众议,“咱平安县现在有啥?就这点特产!守着金碗要饭吃,蠢!路远?红姑有人脉!语言不通?可以找通译!规矩不明?摸着石头过河!关键是,这买卖利润丰厚,若能打通,咱全县的日子都能松快一大截!”他拿出连夜核算的账本,“你们看,一匹平安绸,在咱这卖三两银子,运到高丽,至少十两!除去运费、打点,净赚五两有余!第一批,不用多,先发五十匹试试水!”
说干就干。钱多多亲自点将,组成一支精干的商队:李火火选派了十名身手好、可靠的护矿队老手担任护卫;红姑动用了隐藏的边境关系,打通关节,找到一位可靠的中间商;小丫和柳娘子则精选织工,日夜赶工,确保绸缎质量上乘。为显诚意,钱多多还绞尽脑汁,备了几份特别的“礼品”:几坛孙老倔酿的、度数极高的“平安烧刀子”(据说高丽人好饮),几盒义学孩童临摹的字帖(投其所好,展示文化),甚至还有狗蛋编的那本带着插画的《蒙学捷径》(或许能引起好奇)。
商队出发那日,全县瞩目。骡马驮着沉重的货包,踏上了未知的旅程。钱多多站在城门口,望着队伍消失在尘土中,手心全是汗。此去关山万里,吉凶未卜。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是平安县最难熬的等待。钱多多寝食难安,时常半夜爬起来拨弄算盘,假设各种可能:货被劫了?人被扣了?遇到海难?或是对方压价,血本无归?
就在焦虑达到顶点时,一天黄昏,一骑快马疯也似的冲进平安县,马上骑士是商队派回报信的伙计,人瘦了一圈,却满面红光,声音嘶哑地大喊:“钱先生!成了!大赚!高丽那边的贵人,对咱们的绸子爱不释手!五十匹绸缎,一天就抢光了!价钱比预想的还高三成!定金!这是定金!” 他掏出一个沉甸甸的皮袋,倒出黄澄澄的金锭和雪白的银元宝!
全县沸腾了!消息像长了翅膀,飞遍千家万户。人们涌向县衙,涌向商会,涌向钱多多的住处,欢呼雀跃。这笔意外之财,不仅解决了书院扩建、县政开支的燃眉之急,更让每个参与其中的百姓都分到了实实在在的红利。钱多多没有食言,按照事先约定的章程,利润除留存一部分作为商会发展基金,其余按贡献度全部分配下去:织坊女工拿到了额外的工钱,护矿队得到了丰厚的犒赏,就连在书院帮工的学生,也每人得了一串压岁的铜钱。平安县上空,弥漫着多年未有的喜庆气氛。
初战告捷,信心倍增。钱多多马不停蹄,组织第二批、第三批货,不仅扩大绸缎出口,还尝试将本地产的药材、山货、甚至孙老倔带领工匠打造的一些精巧铁器、木器也列入清单。他还敏锐地发现,高丽对中原的书籍、文具亦有需求,便与狗蛋商量,将书院学子抄录的经典、临摹的字画,也作为“文化特产”附带销售,竟也小有市场。平安商会与高丽的贸易路线逐渐稳固,财富如细流汇入,悄然改变着平安县的面貌。城墙得到了加固,街道平整了,学堂添了新桌椅,就连孤寡老人,也领到了商会发放的米粮。
然而,正如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平安商会闷声发大财的消息,终究是纸包不住火。首先是省城的同行坐不住了。以往被他们瞧不起的“土包子”商会,竟不声不响打通了利润丰厚的海外贸易,怎能不眼红?各种诋毁、谣言开始流传:说平安商会“通番卖国”,所售货物“以次充好”,甚至诬陷他们夹带私盐、铁器等违禁品。
更致命的威胁来自官方。赵光弼虽暂时收敛,但其势力仍在。平安县日益增长的财富,无疑成了某些人眼中的肥肉。这日,一位税吏带着几名兵丁,大摇大摆来到平安商会总部,不再是往日那种例行公事的盘查,而是带着一种审视肥羊的贪婪目光。
“钱会长,生意做得不小啊?”税吏皮笑肉不笑,手指敲着账本,“听说……都跟高丽人做起买卖了?这跨境贸易,税赋……可不是个小数目吧?以往的账,是不是……得重新算算?”
钱多多心里一沉,知道该来的终究来了。他脸上堆起职业性的笑容,一边吩咐看茶,一边暗自盘算。商会虽有了积累,但根基尚浅,如何应对这官府的明枪暗箭?财富,果然是一把双刃剑,既能带来温饱与希望,也能招来贪婪的豺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