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寡妇推开门时,看见那男人竟躺在她床上。
不知他从哪儿弄来一坛酒,正小口啜饮。烛火昏黄,照着他侧脸上那道狰狞的疤。
一股火“噌”地窜上心头。
她爹当年就是这样——整日酗酒,喝醉了便打她娘俩。后来娘跟人跑了,爹把她卖给镇东头的李老头做媳妇。刚嫁过来一年,老头子便一命呜呼,留下这间破屋、这个馄饨摊。
本就是做街坊生意,这般年景,摊子和对面的包子铺一样,半年没开张了。糙米都得数着粒下锅,谁还吃馄饨?
李寡妇咬紧牙,脱下脚上破布鞋,就想砸过去——
骤然,一股尖锐的刺痛直钻脑髓!
像有根烧红的铁钎捅进头骨,狠狠搅动。她闷哼一声,身子软软瘫倒,眼前发黑。
“若你拿的是刀,此刻已是死人。”
冰冷的声音从床上传来。
“去做饭。”
疼痛退潮般散去。李寡妇趴在地上喘了会儿,才踉跄爬起,捡起散落的野菜。米缸见底了,她舀了小半碗糙米,混着野菜煮粥。
陈小七吃完粥,脸上终于有了些活气。他把玩着那颗灵石,一抛一接。
李寡妇的眼珠子跟着上下滚。
“这也吃不饱啊”陈小七皱眉,“不知道多煮点?”
李寡妇翻了个白眼——立刻又低下。方才她嘀咕了句“饿死鬼投胎”,被这疤脸小子听见,又是一记神魂刺痛,疼得她满地打滚。这小子却只眯着眼喝酒,视若无睹。
都吃了七碗了,还喊饿。
“下次再用这种眼神,”陈小七头也不抬,“把你眼珠子抠下来当炮踩。”
李寡妇一颤。他明明低着头……
“把椅子搬出去,我要晒太阳。”
陈小七踢了踢床边的竹椅。
门外,陈小七坐在椅子上小口喝酒。
方才支走李寡妇去“寻食”,料定她只会挖野菜——那点缸底米,她舍不得全煮。趁这空当,他动用一丝灵气冒险取出那坛血玉圣果酒。
气海内,六色灵气微微悸动。混沌灵力随之震颤,如猛虎低吼。对峙片刻,双方又归于僵持。
陈小七后背渗出冷汗。
经脉破损至此,若六色灵气再冲出来一次,他就真废了。眼下只能全靠血玉圣果的强大恢复力,慢慢修补经脉与金丹。他只能小口啜饮,让酒中药力完全发挥。
数日后,陈小七经脉恢复大半,已能正常走动。
但米缸彻底空了。
李寡妇把竹椅重重的放在门外。发出咚的一声,以示自己的不满。陈小七拎着酒坛晃出来,一屁股坐下,继续抛玩灵石。
街坊们的眼睛跟着那晶莹的石头上下起伏,像一群被线牵着的木偶。
黄老太终于忍不住:“黄三!你摆弄那石头几天了?户籍也给你办妥了,大伙的存粮也让你借光了,啥时候把石头换成前粮?老太婆快撑不住了!”
“就是……”三寸丁小声附和。
“你不是说有法子吗?”
众人七嘴八舌,越说越激动。这几日,陈小七连哄带骗,把竹栖村这些老弱病残的存粮借了个遍。每次就晃着那块灵石,一副“我很有钱”的架势。众人饿着肚子借给他,抱着的便是抛砖引玉的想法,结果“砖”抛出去了,“玉”却影子都没有。眼看着他一天天好转,却绝口不提换钱的事。
谁敢催?催过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被他揍过。三寸丁想讨口酒喝,掉了半颗牙;老夫子仗义执言,脸肿到现在还没消。
饿了一天的众人实在熬不住,早早聚到李寡妇门前,推举黄老太——这小子名义上的“娘”——来讨个说法。
陈小七扫了眼这群面黄肌瘦的老弱,嗤笑:“鼠目寸光。眼里就这块灵石?我就算换了银钱,够你们五十多号人吃几天?”
他顿了顿,补了句:“当然,我不会换。”
众人气结。办户籍时,这小子谦卑得像条狗。大伙看在灵石份上,帮他作伪证、按手印,连李寡妇都“许”给了他。谁知办妥就翻脸不认人。报官?作伪证的罪名,谁担得起?
“脖子上顶的是脑袋,不是饭桶!”陈小七骂道,“动动脑子!”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陈小七恨铁不成钢:“蠢笨如猪!从今天起,全听我的——带你们走上人生巅峰!”
“三寸丁,你带人去后山砍竹子。”
“阿丑,去把床脚那锭银子拿出来。”
李寡妇大惊:她藏得那么深……
“快去。”
迫于他的淫威,她只得进屋,从床脚砖缝里抠出那锭留着保命的银子,手心都是汗。
竹子砍回来了。陈小七指挥众人:编竹篮、做竹伞、扎风车……全是些小玩意儿。孩子去挖虫子、摘野果。又让人削了一百片小竹牌,标上一到一百的数字。
几个老头把各家的晾衣绳、麻绳接成长索。
忙活到午时,陈小七让三寸丁拉来竹栖村唯一那辆破板车,载满竹器,直奔城里最大的坊市。
数十个街坊不明所以,按吩咐远远跟着。心里嘀咕:竹栖村早年以竹器闻名,也曾风光过。可这年头,哪还有客商?若竹器好卖,他们何至于穷成这样?
可前头那疤脸青年,步子迈得笃定。
坊市最热闹处,陈小七支开摊子。
“当——”
铜锣一响,人群驻足。
“瞧一瞧,看一看了!以小博大,三十文博十两纹银!不中奖也有竹器相赠,赠品有限,先到先得!开奖公开公正!”
人们围拢过来。
“三十文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陈小七边敲锣边喊。
如今物价,三十文买不到几个包子。而十两纹银,是一千文。三十博一千,就算不中,买个竹器也不亏——不少人这么想着。
台子上,托盘里的银锭雪亮。刺激着人们的眼球。旁边立着个大竹轮盘,数字分明,指针缓缓空转。
“卖我一个!我赌了!”
黄老太在人群里尖声高叫。几个竹栖村的人也跟着喊起来。人群顿时向前涌,真正的村民却被越挤越远。
酒楼小二、街边摊贩、路过行人……纷纷掏钱。
李寡妇怀里的小竹牌被一抢而空。
陈小七一敲锣:“开奖——!请诸位推举一位见证人,上台转这指针。指到哪个数,谁就是幸运儿!”
众人推举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教习上台。老者抓住指针,用力一转——
全场目光随着指针飞旋。
“停!停!”
“到我!到我!”
呼喊声、吸气声、跺脚声混成一片。酒楼窗口探出许多脑袋,食客们也屏息看着。
指针越来越慢。
掠过三十……三十三……三十五……
停了。
“我中了——!!!”
一个黝黑壮汉冲出人群,高举竹牌,手都在抖。是城南的杨铁匠。
陈小七验过竹牌,将十两银锭递过去。
杨铁匠捧着银子,朝四方鞠躬后下台拔腿就往肉铺跑去。没中奖的人领了竹器散去,剩下竹篮也被往来的人潮抢购一空。
整个过程,不过一炷香时间。
李寡妇抱着装满铜钱的布袋,像做了场梦。
陈小七将铜钱兑成碎银,还了她那十两,又丢给老夫子一些:“带人去买粮。”
自己则背起那捆麻绳,朝杨浦江方向走去。
李寡妇和几个孩子咬着刚买的烧饼,蹦蹦跳跳跟在后头。烧饼热乎,芝麻香混着麦香——多久没尝过了?
剩下的竹栖村村民望着前面那挺拔的背影,纷纷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