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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门人”残响般的低语,如同冰冷的雨水,渗入石屋缝隙,也渗入沈清辞本就疲惫不堪的心魂深处。星辉将熄,地火将燃,纯净之种引路亦招祸,平衡将破,此地已成漩涡之眼……每一句,都像是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她摇摇欲坠的精神支柱上。

但此刻,她没有时间沉浸于这宏大而惊悚的预言。身体的剧痛与极度的虚弱,如同最现实的鞭子,抽打着她的神经,迫使她将全部心神,拉回到这间弥漫着药味与血腥的石屋,拉回到萧景珩微弱却执着的呼吸,和怀中孩儿时而安稳、时而蹙眉的睡颜上。

预言是模糊的警告,眼前的生存,才是悬崖边上、触手可及的真实。

丁嬷嬷端着半碗几乎能照见人影的稀薄米汤,和一小块烤得焦黑的薯蓣走了进来,脸上是欲言又止的担忧。“夫人,您喝点……赵将军让人送来的,说是从您和将领们的份额里匀出来的……”

沈清辞看了一眼那清汤寡水,没有接,只是摇了摇头,声音虚弱却不容置疑:“嬷嬷,我的那份,以后不必再单独送来。按我定的规矩,与伤兵中等者同例。这碗汤,你分两次,喂给世子爷。若他咽不下,便用干净布蘸了,润湿他的嘴唇。孩子……先喂些清水,若我稍后能有点奶水……”

她自己的身体,她知道。产后大虚,又经心神与身体的连番重创,此刻莫说下奶,便是维持自身生机都已勉强。但她是母亲,只要还有一口气,就绝不能让孩儿饿着。

丁嬷嬷嘴唇颤抖,最终只是含泪点头,依言去做了。

沈清辞靠在冰冷的石墙上,闭上眼睛,尝试着调整呼吸,感受着体内那近乎枯竭的气血。腹部的伤口依旧一跳一跳地疼,下体的坠痛与空虚感挥之不去,精神领域更是如同被反复犁过的焦土,只剩下麻木的刺痛。但她强迫自己,将意念集中于小腹丹田之处——那里曾是孕育生命的温热所在,此刻却冰冷空乏。她想象着,那枚已耗尽力量、变成普通深蓝石头的晶石,似乎还残存着一丝极其微弱的、清凉的余韵;那半枚温润内敛的玉佩,也似乎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安抚心神的暖意。她无法再像之前那样“引导”或“共鸣”,只能尝试着,用最原始、最笨拙的意念,去“呼唤”,去“祈求”,祈求这具残破的身体,能再挤出一点点生命的乳汁,去哺育她的孩儿。

这过程缓慢而绝望,伴随着更深的疲惫与眩晕。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到胸前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胀热感。有了!

她立刻睁开眼,示意丁嬷嬷将孩儿抱来。当婴儿本能的吮吸传来时,那微弱的、带着淡淡腥甜的初乳,竟真的缓缓泌出。虽然量少得可怜,但对于一个新生数日、又历经颠簸惊吓的婴儿来说,无异于甘霖。

沈清辞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近乎虚脱的、却真实欣慰的笑意。她轻轻抚摸着孩儿柔软的发顶,感受着那微弱却顽强的生命力,心中那名为“母亲”的坚韧,似乎又滋生出了一点力量。

然而,这短暂的慰藉,很快被屋外传来的、更加沉重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是赵霆,他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甚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惶,连通报都顾不上,直接掀帘而入,声音急促:“夫人!出事了!”

沈清辞心中一紧,示意丁嬷嬷将吃饱后重新睡去的孩儿抱开,强撑着坐直身体:“何事?”

“派去山里寻粮和草药的三支小队,只回来了两支!” 赵霆的声音带着后怕,“第三支小队,五个人,去了西北方向,靠近‘毒蝎谷’外围的那片林子,说好午时前一定返回汇合,可现在太阳都快偏西了,还不见人影!周镖头不放心,亲自带人沿着他们留下的记号去找,结果……结果在林子边缘,发现了打斗的痕迹,还有血迹!地上有断箭,是咱们的制式弩箭!还有……一些奇怪的、带着暗红色粘液的脚印,不像是人,也不像是寻常野兽!周镖头不敢深入,立刻撤了回来!”

靠近“毒蝎谷”的方向!打斗痕迹!暗红色粘液脚印!

沈清辞的心瞬间沉到谷底。是“鬼面”部落的残部?还是……“毒蝎谷”被毁后,逃散出来的、被污染的东西?抑或是,昨夜“守门人”警告的、与“地火”相关的某种存在?

“失踪的弟兄……可有找到尸首?” 她问,声音干涩。

赵霆摇头,脸色铁青:“没有。只有血迹和打斗痕迹,人……不见了。周镖头说,看痕迹,他们像是被什么东西突然袭击,抵抗了一阵,然后……就被拖走了。方向……是往‘毒蝎谷’深处。”

被拖走了……生死不明。但落入那种地方,生还的希望,微乎其微。

又添了五条人命。沈清辞闭上眼,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才勉强压住喉咙里涌上的血腥与悲愤。

“立刻召回所有外出小队!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再进入西北方向山林,尤其是靠近‘毒蝎谷’的区域!” 她睁开眼,眼中寒光凛冽,“加派双倍岗哨,日夜监视西北方向!一有异动,立刻来报!另外,告诉周镖头,让他带人在营地外围,尤其是西北侧,多设陷阱、绊索、警铃!”

“是!” 赵霆应道,却又犹豫了一下,“夫人,粮食和草药……”

“海里的收获呢?今日如何?” 沈清辞打断他。

“略有好转,但依旧不多。捞上来的海兽肉,没人敢吃,有些煮了试试,味道古怪,也有人吃了腹胀腹泻。贝类和海菜倒是多些,但也不够填饱肚子。”

山不敢进,海收获少,存粮将尽……生存的绳索,正在一圈圈收紧。

“从今日起,全营口粮,再减三成。” 沈清辞的声音冰冷,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决断,“告诉所有人,西北山林出现不明危险,有兄弟失踪。想要活命,想要等到可能的转机,就必须熬,必须忍。省下的每一粒粮,都是活下去的希望。同时,组织所有人,在营地内、在相对安全的滩涂,继续寻找一切可食之物,哪怕是最细小的贝类,最不起眼的海藻。另外,让军医想想办法,那些不敢吃的海兽肉,能否用特殊方法处理(如反复蒸煮、晾晒、烟熏)去除毒性或怪味?哪怕只能吃一点,也是热量。”

这是在挑战生存的极限,考验人性的底线。赵霆知道这命令下去,必然会引起更大的不满与恐慌,但眼下,似乎真的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他重重一抱拳:“末将……这就去办!”

“等等,” 沈清辞叫住他,目光投向窗外东南方向,“派往‘圣岛’的使者,有消息了吗?”

赵霆摇头:“还没有。算路程,若是顺利,这几日也该有信了。就怕……”

就怕海上也不太平,或者“圣岛”自身难保,不愿或无法伸出援手。后半句,赵霆没说,但沈清辞明白。

希望,如同风中的蛛丝,脆弱得随时会断。

“继续等。但也做好……等不到的准备。” 沈清辞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看透的平静,“若使者五日内仍未归,或带回的是坏消息,我们便需另做打算了。”

赵霆心头一凛:“夫人的意思是……”

“东南百里,有岛。” 沈清辞重复着“守门人”的话,眼中光芒明灭不定,“或许,是条退路。但也可能,是另一处险地。此事,你知我知,暂勿外传。先派人,驾小船,沿着海岸线向东南方向小心探查,确认航线,评估风险。不要接近岛屿,只需确认其存在、大致距离和沿途海况即可。人选,务必是最忠诚、最谨慎、水性最好的。”

这是在为最坏的情况做准备——放弃“新杭”,漂洋过海,寻找那渺茫的、未知的“暂庇”之地。这决定,将比死守更加艰难,更加绝望。茫茫大海,一艘破船,带着满营伤兵妇孺,前往一个只知道方向的未知岛屿……成功的几率,微乎其微。

但,若粮尽援绝,强敌再临,深海或地火之灾爆发……留下,亦是死路一条。

赵霆明白了沈清辞的深意,只觉得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千斤。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末将明白!这就去安排可靠人手!”

赵霆退下后,石屋内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寂静。只有萧景珩微弱却均匀的呼吸,和孩儿偶尔的梦呓,证明着生命仍在顽强延续。

沈清辞靠在墙上,感到一阵阵剧烈的眩晕袭来。刚才一番思虑与决断,再次抽空了她本就所剩无几的精力。她知道,自己必须休息,必须尽快恢复。否则,别说带领大家寻找生路,恐怕连下一次危机到来时,她都无力做出任何反应。

但“守门人”的警告,失踪的士卒,岌岌可危的存粮,遥远的希望……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她的心脏,让她无法安宁。

她挣扎着,从怀中(实则是贴身暗袋)取出那卷墨托大祭司所赠的皮卷。皮卷入手,依旧是那柔韧冰凉的触感,上面的符号暗淡无光,仿佛昨夜与晶石、玉佩、孩儿生机的共鸣,也耗尽了它最后一丝“活性”。但她依旧将它摊开在膝头,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那些她无法理解的纹路。

“守门人”说,他是“星辉之路的守望者”,是“最后的痕”。那么,这卷记载着“星辉”奥秘的皮卷,是否也与那所谓的“星辉之路”有关?墨托大祭司赠予此卷,是否也隐含了某种指引或责任?

东南有岛,岛民逐星辉而居……是“星眸族”吗?还是另一个与“星辉”相关的、未知的文明?“守门人”建议去那里“暂庇”,是因为那里是“星辉之路”上的节点?相对安全?还是因为……那里是下一个“漩涡之眼”?

地火将燃,远离深谷与海眼……“地火”是否就指“毒蝎谷”下那被污染的地脉能量?“深谷”是“毒蝎谷”,“海眼”是昨夜那恐怖漩涡所在?这是具体的警告,还是象征性的比喻?

“纯净之种”引路亦招祸……她的孩儿,这眉心带着奇异印记的新生儿,是“引路”的希望,还是“招祸”的根源?昨夜石屋门口的“净化”之光,是否就与这孩子有关?那温暖而浩瀚的力量,究竟是福是祸?

一个个疑问,如同深海中纠缠的藤蔓,将她越缠越紧。没有答案,只有越来越深的迷雾,和迷雾之下,那令人心悸的、仿佛来自大地与海洋深处的、低沉而不祥的悸动。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却又清晰可辨的、不同于风声海浪、也不同于营地任何声响的、低沉的、仿佛金属摩擦又似岩石崩裂的“咯吱”声,隐隐从西北方向——正是“毒蝎谷”所在——顺着地面,极其微弱地传来!

沈清辞猛地睁开眼,心脏骤然缩紧!她侧耳倾听,那声音又消失了,仿佛只是幻觉。

但紧接着,又是一声!更加清晰!仿佛有什么极其沉重、极其庞大的东西,在地底深处,缓缓地、艰难地……移动了一下!

是“地火”将燃的征兆?还是“毒蝎谷”被毁后,残留的污秽能量或邪恶造物,正在发生某种不可知的异变?

冷汗,瞬间浸透了沈清辞单薄的衣衫。她看向昏迷的萧景珩,又看向沉睡的孩儿,最后望向窗外那逐渐被暮色笼罩、却仿佛隐藏着无数狰狞巨兽的西北群山。

危险,从未远离。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从海上,转入了地下,转入了群山,如同耐心的猎手,等待着猎物最虚弱的时刻。

而“新杭”,这座在血火中残存、在饥饿中挣扎、在谜团与恐惧中摇摇欲坠的孤城,如同惊涛骇浪中一叶即将散架的破舟,正被无形的大手,缓缓推向一个更加黑暗、更加未知的深渊边缘。

沈清辞紧紧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眼中的迷茫与疲惫,被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决绝所取代。

无论前路是荆棘,是火海,是深渊。

既然醒了,既然选择了肩负,便没有退路。

唯有前行。

哪怕,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