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渊外围，黑雾如墙。
楚天悬停在百里外的山巅，望着那片笼罩方圆千里的漆黑领域。即使隔着这么远，他依然能感觉到那股令人心悸的邪恶气息——浓郁的幽冥死气混杂着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
更可怕的是，黑雾中隐约传来无数凄厉的哭嚎声，那是被献祭的生灵魂魄在哀鸣。玄黄提前开始了血祭，十万生灵的血肉与魂魄，正在为他的仪式提供养分。
“还是来晚了一步。”楚天喃喃自语。
他原本计划潜入幽冥渊探查虚实，但看眼下这阵势，潜入已经不可能了。整个幽冥渊被九重大阵笼罩，每一重都散发着化神级别的波动。硬闯的话，还没见到玄黄，就会被阵法耗死。
但就这么退走，他也不甘心。
沉吟片刻，楚天从怀中取出一枚传讯玉简——这是离开青石山前，陈玄交给他的，能够与守界盟总部保持联系。玉简中封印了三道传讯法术，每一道都珍贵无比。
他捏碎了第一道。
玉简化作流光，消失在夜空中。这是最高级别的求援信号，意味着“情况紧急，速来支援”。
做完这一切，楚天在山巅盘膝坐下，开始调息。体内的三枚印记缓缓旋转，吸收着天地间的灵气。他知道，接下来的战斗不会轻松，必须保持最佳状态。
三天后，援军到了。
不是一两个人，而是……一支军队。
当楚天感受到远方传来的灵力波动时，他睁开眼，望向东方。地平线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黑点。那些黑点越来越近，最终显露出真容——是守界盟的修士大军。
领头的是陈玄和阿骨打，身后跟着五十六位元婴长老，再后面是九百金丹、五千筑基。旌旗猎猎，战鼓雷雷，万军齐至，气势如虹。
但楚天却皱起了眉头。
“你们怎么来了？”当陈玄和阿骨打降落在山巅时，楚天沉声问道，“不是一个月后才总攻吗？”
“计划有变。”陈玄脸色凝重，“您离开的第二天，我们收到消息，长生殿在北域屠了三座城池，十万生灵被掳走，全部送进了幽冥渊。玄黄的血祭已经开始了，我们必须在他完成仪式前阻止他。”
阿骨打补充道：“而且，据我们安插在长生殿内部的暗线回报，玄黄的仪式还需要三天就能完成。等一个月，就什么都晚了。”
楚天沉默。他知道陈玄说得对，但看着眼前这支万人大军，他还是感到心头沉重。
“楚长老，”一位红脸长老上前行礼，“属下王铁山，负责此次先锋军的指挥。请您下令。”
楚天扫视众人，缓缓开口：“你们可知，幽冥渊有九重大阵，每一重都需化神之力才能破？你们可知，渊内有百万尸傀，每一具都悍不畏死？你们可知，玄黄本人是化神巅峰，随时可能突破伪仙？”
“我们知道。”陈玄平静地说，“但我们必须去。因为如果不去，九荒就会失去十万生灵。如果不去，就会有更多城池被屠。如果不去，玄黄就会成功打开源界囚笼，放出真仙遗蜕，那时九荒将生灵涂炭。”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决绝：“楚长老，守界盟成立三百年，为的就是这一天。守护九荒，至死方休——这不是一句空话，是我们每个人立下的血誓。”
“至死方休！”万军齐呼，声震九霄。
楚天看着这些视死如归的面孔，终于点了点头：“好。既然你们已经决定，那我就不多说了。但有一点——接下来的战斗，听我指挥。”
“遵命！”众人齐声应诺。
接下来的半天时间，楚天和王铁山一起制定了作战计划。
幽冥渊的九重大阵，前三重是防御阵法，中三重是杀伐阵法，后三重是核心阵法。要攻入渊内，必须一层层打穿。
“第一重阵法，我来破。”楚天说，“但第二重开始，就需要用人命去填了。玄黄在三百年间，炼制了百万尸傀，全部藏在第二到第四重阵法中。这些尸傀没有灵智，不怕死，不怕痛，只能用最笨的方法——硬拼。”
王铁山咬牙道：“那就硬拼！守界盟准备了这么多年，等的就是今天！”
黄昏时分，大军开拔。
万军如龙，向幽冥渊推进。当距离黑雾还有十里时，第一重阵法被触动了。
地面突然裂开无数缝隙，从缝隙中爬出密密麻麻的白骨手臂。那些手臂疯狂生长，化作一片白骨森林，阻挡在前方。每一根白骨都散发着幽冥死气，触之即死。
“白骨森罗阵。”楚天一眼认出，“玄黄用百万尸骨布下的大阵，能自动吸收闯入者的血肉生机，越战越强。”
他向前踏出一步，焚心剑出现在手中。
没有华丽的剑招，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剑刺出。剑身上，三色光芒流转——夏之炽烈，秋之萧瑟，冬之寂灭。
剑尖触及白骨森林的瞬间，那些疯狂生长的白骨突然停滞了。
不是被斩断，而是被“轮转”了。
夏之印记的力量让白骨加速生长、疯狂蔓延，但生长到极致后，秋之印记的力量开始生效——白骨开始枯萎、脆化。最后冬之印记的力量降临，将所有白骨冻结、沉寂。
三息之后，整片白骨森林化作一地粉末，随风飘散。
第一重阵法，破。
但楚天的脸色并不好看。刚才那一剑，消耗了他一成灵力。而后面还有八重阵法。
“推进！”王铁山挥手下令。
大军继续向前。当进入黑雾范围时，所有人都感觉呼吸一窒——这里的幽冥死气已经浓郁到实质化，形成黑色的雾滴，附着在皮肤上，不断侵蚀着灵力护罩。
筑基修士最先支撑不住，一个个脸色发白，灵力快速消耗。
“结阵前行！”王铁山喝道。
守界盟修士们立刻结成战阵，以元婴修士为节点，金丹修士为骨架，筑基修士为血肉，形成一个巨大的灵力护罩，将所有人笼罩在内。护罩表面，浮现出守界盟的朝阳图腾，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抵御着幽冥死气的侵蚀。
但推进速度还是慢了下来。
又前行了五里，第二重阵法出现了。
这一次，不是白骨，而是尸傀。
真正的尸傀。
从黑雾中，缓缓走出无数身影。它们有的穿着破烂的战甲，有的穿着平民的布衣，有的甚至穿着守界盟的制式战袍——那是三百年来，所有死在长生殿手中的修士和平民，被炼制成的尸傀。
数量……一眼望不到头。
“百万尸傀……”王铁山倒吸一口凉气，“玄黄这个疯子……”
楚天也感到头皮发麻。百万尸傀，就算站着不动让他杀，也要杀到手软。更何况这些尸傀都有筑基以上的战力，其中还有不少金丹级别，甚至元婴级别的尸傀将领。
“结战阵！”王铁山嘶声喊道，“准备死战！”
守界盟大军立刻变阵。元婴修士在外围，金丹修士在中间，筑基修士在内侧。每个人都握紧了手中的兵器，眼神坚定。
尸傀大军开始冲锋。
没有呐喊，没有战鼓，只有无数脚步踏地的沉闷声响。那声音如雷鸣般滚过大地，震得人心头发颤。
第一波碰撞，鲜血飞溅。
守界盟的修士们奋力厮杀，刀光剑影，法术轰鸣。但尸傀实在太多，杀了一个，涌上来十个。杀了一百，涌上来一千。杀阵线在尸傀的冲击下，开始缓缓后退。
“不能退！”一个中年修士嘶吼道，“身后就是九荒！”
他冲出阵线，引爆了丹田。
轰！！！
元婴自爆的威力，将方圆百丈内的尸傀清空。但也带走了他自己，以及附近十几个守界盟修士的生命。
“老李！”王铁山目眦欲裂。
但那个中年修士的牺牲，只是这场血战的开始。
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想要突破尸傀大军，只能用最极端的方法。
“守界盟死士！”一位白发长老站了出来，“结‘焚血战阵’！”
三百名元婴和金丹修士脱离主阵，在前方结成一个特殊的阵法。阵法的核心，是那位白发长老。
“焚我血，燃我魂，开前路，护苍生！”白发长老高声吟唱。
三百人同时划破手腕，鲜血涌出，在空中凝聚成一个巨大的血色符文。符文燃烧起来，化作一片血色的火焰。
火焰所过之处，尸傀如冰雪般消融。但火焰每燃烧一息，就消耗三百人的精血和神魂。
“冲！”白发长老嘶吼。
三百死士如一支血色利箭，插入尸傀大军的深处。他们所过之处，留下一条血肉铺就的道路。但每前进一丈，就有人倒下，化作飞灰。
楚天看着这一幕，握剑的手在颤抖。
他见过太多死亡，但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牺牲。这些人，明知必死，依然义无反顾。
“楚长老，”陈玄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苍老而平静，“这就是守界盟。三百年来，我们一直是这样战斗的。用命铺路，用血开路，为了给后来者争取一线生机。”
他顿了顿：“您不必悲伤。对他们来说，能死在守护九荒的战斗中，是荣耀，是归宿。”
楚天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当他再睁眼时，眼中已经没有了犹豫和悲悯，只剩下冰冷的杀意。
“跟上他们。”他沉声道，“不能让他们的牺牲白费。”
大军沿着血色道路推进。那条路，是由三百死士的血肉铺成的，每一步都踏在袍泽的尸骨上。
推进了三里，三百死士全部倒下。
但前方，还有更多的尸傀。
“第二队！”王铁山红着眼睛吼道。
又是一队修士站出来，结焚血战阵，继续开路。
一队、两队、三队……
当推进到尸傀大军中央时，已经牺牲了整整一千二百名守界盟修士。其中元婴六十三人，金丹四百余人，筑基七百余人。
而前方，还有五十里的尸傀海洋。
“这样下去不行。”楚天咬牙道，“尸傀太多了，我们的人死光了也冲不过去。”
他看向王铁山：“组织所有人，结‘朝阳破晓大阵’。给我争取一炷香时间。”
王铁山一愣：“长老您要……”
“我要用三枚印记的力量，强行破开一条路。”楚天说，“但需要时间准备。”
“明白！”王铁山重重点头。
他转身，嘶声高喊：“所有活着的人，听我号令——结朝阳破晓阵！”
剩下的八千多名守界盟修士，立刻变阵。他们以元婴长老为核心，金丹修士为节点，筑基修士为支撑，结成一个巨大的圆形战阵。战阵中央，一轮朝阳图腾缓缓升起，散发出温暖而坚定的光芒。
这是守界盟的终极防御战阵，能够将所有人的力量凝聚在一起，形成堪比化神的防御。
但代价是——一旦战阵被破，所有人都会受到反噬，轻则重伤，轻则陨落。
尸傀大军如潮水般涌来，撞击在朝阳大阵上。大阵剧烈波动，但顽强地支撑着。
阵中，楚天盘膝坐下。
他取出三枚印记，悬浮在身前。暗金色的夏之印记，银白色的秋之印记，冰蓝色的冬之印记，开始缓缓旋转。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冒险的举动——将三枚印记，同时按入自己的丹田。
“四季轮回·三印合一！”
狂暴的力量在楚天体内爆发。夏之炽烈焚烧经脉，秋之萧瑟枯萎血肉，冬之寂灭冻结神魂。三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他体内疯狂冲突，几乎要将他的身体撕碎。
但楚天咬牙坚持着。
他回忆轮回种子内九百年的感悟，回忆四季轮转的规律。夏之后是秋，秋之后是冬，冬之后是春。春在哪里？在冬的尽头，在寂灭之后的新生。
他没有春之印记，但他可以用三印模拟出“春”的意境——用夏的炽烈孕育生机，用秋的萧瑟收敛沉淀，用冬的寂灭归藏等待。
丹田处，三色光芒疯狂旋转，最终形成一个混沌的漩涡。漩涡中央，一点翠绿色的光芒开始萌芽。
那是模拟的“春意”。
虽然微弱，但足够了。
楚天睁开眼，眼中闪过四季轮转的虚影。他站起身，气息开始疯狂攀升——元婴巅峰、半步化神、化神初期！
短暂的三印合一，让他暂时拥有了化神级别的战力。
但代价是——三枚印记在他体内剧烈冲突，每时每刻都在损伤他的根基。这种状态，最多只能维持一炷香时间。时间一到，他就会被打回原形，甚至修为大跌。
但一炷香，够了。
楚天走出朝阳大阵，面对百万尸傀。
他抬起右手，掌心向上。三色光芒在掌心汇聚，凝聚成一柄虚幻的长剑。剑身一半暗金，一半银白，剑尖一点冰蓝，剑柄处缠绕着翠绿的生机。
“四季轮回剑·天地肃杀！”
一剑斩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归于沉寂”的意境。
剑光如涟漪般扩散，所过之处，尸傀全部停滞。它们没有倒下，没有碎裂，只是……停下了。就像时间在它们身上凝固，就像万物在那一刻归藏。
一息，千丈内的尸傀停滞。
两息，万丈内的尸傀停滞。
三息，整个尸傀大军，百万尸傀，全部停滞。
然后，它们开始消散。
从最外围开始，尸傀化作飞灰，随风飘散。飞灰中，隐约可见一张张解脱的脸——那是被囚禁了数百年的魂魄，终于得到了自由。
当最后一具尸傀消散时，前方出现了一条宽阔的道路，直通幽冥渊深处。
而楚天，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溢出鲜血。他体内的三枚印记正在疯狂冲突，几乎要将他的丹田撕裂。
“长老！”陈玄和王铁山冲过来扶住他。
“我没事。”楚天擦去嘴角的血，“趁现在，推进！第二到第四重阵法已经被破了，直接攻入第五重！”
“可是您的伤——”
“别管我。”楚天推开他们，“时间不多，快！”
王铁山咬牙，转身高喊：“全军听令——推进！”
八千守界盟修士，沿着楚天用命开辟的道路，向幽冥渊深处冲去。
而楚天，在原地调息了片刻，也跟了上去。
他知道，真正的战斗，还在后面。
幽冥渊深处，那座白骨祭坛上，玄黄应该已经感应到了外面的动静。
师徒对决，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