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泉晨雾氤氲。
楚天站湖畔，掌中封神钉泛银光。一夜未眠，月天姬消散前的话语仍在回响：“去月神宫……那里有她留你的最后礼物。”
身后脚步声传来。
“楚长老。”陈玄声音疲惫，“各绿洲伤亡已汇总。”
楚天转身。陈玄白发飘动，眼中血丝。身后阿骨打眉头紧锁。
“说。”
“南域十七绿洲，战死修士一百九十七，重伤三百一十二，平民伤亡四十三。”陈玄低沉道，“三处防御阵毁，五处水源污染需月余恢复。”
阿骨打补充：“西域逃回修士消息，长生殿援军已出发。黑煞、白煞两大化神率十三万精锐，十日后抵南域边境。”
“我们多少人？”
“南域现有元婴二十四，金丹二百八十七，筑基一千五百余。”陈玄苦笑，“加西域逃来百余人，勉强凑两千战力。但对方……有化神。”
“化神我来。”楚天平静道，“你们挡十三万大军。”
阿骨打急道：“长老，您一人对付两个化神？太冒险！”
“不是两个。”楚天摇头，“黑煞已重创，短时难恢复。真正对手只白煞一个。且……”
他望北方：“在那之前，我必须再去月神遗迹。”
“还去？”陈玄愣住。
“月天姬留了东西给我。那可能是对抗玄黄关键。”
陈玄与阿骨打对视，皆见担忧。
“何时出发？”
“今天。”楚天道，“我一人去，你们在此准备防御。十天后无论我是否回，你们须做好迎战准备。”
“可是长老——”
“无可是。”楚天打断，“时间不多。幽冥渊那边，玄黄应已知三印在我身。他不会给我太多时间成长。”
正说时，远处骚动。
几个守界盟修士押一披头散发者走来。那人衣衫褴褛，浑身是伤，眼神却有异样狂热。
“长老！”领头修士行礼，“绿洲外围抓到此贼，说要见您。”
被押者抬头，露憔悴却熟悉的脸。
楚天瞳孔一缩：“是你？”
那人——正是月牙泉边守井老人。此刻无淡然从容，满是焦急惊恐。
“楚……楚长老！”老人嘶声道，“快……快离此地！长生殿已知你们在月牙泉！”
陈玄色变：“怎回事？你怎知？”
“我……我也长生殿人。”老人惨笑，“三百年前，我月神遗迹守墓人，后被玄黄收服，种幽冥印，成他西域眼线。但我……但我从未害人，我只是……”
他顿了顿，眼闪痛苦：“我只是在等一人。”
楚天盯他：“等谁？”
“月天姬。”老人声颤，“三百年前，我守墓人，她月神后裔。我们……我们本是一对。但玄黄来，夺走她，将她炼成秋印容器。我被种幽冥印，成他眼线。但我从未忘她……”
他看楚天，眼涌泪：“昨天月牙泉，我见你身上秋印气息，就知她……她已不在。对否？”
楚天沉默，点头。
老人身晃，几乎不稳。他深吸气，强自冷静：“现不说这些时。长生殿已锁月牙泉位置，黑煞虽伤，但白煞已带三万先锋军提前出发，最多三天抵此！”
“三天？！”阿骨打惊呼，“不是说十天？”
“那是主力军。”老人急促道，“白煞性急，闻黑煞伤，就带三万精锐先行，抢此功。他手下有十八元婴，金丹过百，你们挡不住！”
陈玄脸惨白：“三天……三天我们连最基本防御工事都建不好……”
楚天却异常冷静：“你为何告诉我们这些？”
“因为……”老人惨笑，“因为我想赎罪。三百年了，我帮玄黄做太多恶事。现月天姬已不在，我活也无意思。但至少……至少让我死前做件对事。”
他看楚天，眼神坚定：“楚长老，我知月天姬留了东西给你。但那东西……不好取。月神宫有最后封印，需‘月神血脉’才能解。我守墓人一脉，体内有丝稀薄月神血脉。让我跟你去，我能帮你取那物。”
楚天盯他良久，缓缓点头：“好。”
“长老！”阿骨打急道，“太危险！万一他是陷阱——”
“他不是。”楚天摇头，“我能感觉，他说真话。”
他看老人：“怎么称呼？”
“叫我老月吧。”老人苦笑，“守了三百年月，也该到头了。”
楚天点头：“老月，准备一下，半个时辰后出发。陈玄、阿骨打，你们抓紧布置防御。三天后若我没回……你们带人撤往东域。”
“可是——”
“这是命令。”
楚天说完，转身向营帐。
半个时辰后，月牙泉外。
楚天和老月站沙丘上，望西北方向。那里月神遗迹所在，亦此行目的地。
“楚长老。”老月忽开口，“月天姬她……走时，痛苦吗？”
楚天沉默片刻，摇头：“她很平静。她说……让我替她看秋天。”
老月眼眶红，喃喃：“秋天……她最爱秋天了。月神遗迹的秋，枫叶变银白，月光下像场雪……”
他擦眼：“走吧。趁白煞先锋军未到，我们得抓紧。”
两人御空而起，向西北疾驰。
楚天现元婴后期修为，御空速极快。老月虽只金丹中期，但似修特殊遁术，速竟勉强跟上。
飞约两个时辰，前方现银白地平线——月神遗迹边缘。
“等等。”老月忽叫停，“有情况。”
楚天也觉到。前方空气中，弥漫淡淡血腥与幽冥死气。
两人落下，潜伏沙丘后。探头看去，见月神遗迹边缘，赫然驻扎一支军队——黑营帐，黑旗帜，巡逻黑甲兵。
长生殿军队。
“他们怎在此？”楚天皱眉。
老月脸难看：“看来白煞不傻。他知你要来遗迹，提前派人此拦截。看规模，至少千人，领头应是元婴。”
楚天神识扫过营地。果然，营地中央最大帐篷里，有三道元婴气息。最强一道元婴后期，另两道元婴中期。
“三元婴，一千筑基。”楚天估算战力，“硬闯动静大，或引更多敌。”
“那怎办？”老月问，“遗迹入口就在营地后，想进必过他们。”
楚天沉思片刻，忽想到什么：“你刚说，遗迹月光有强弱变化。现何时？”
老月抬头看天色：“现午时，月光最弱时。但即便如此，遗迹内寂灭法则依然在，元婴修士进也只能坚持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够了。”楚天说，“我们不正门进。”
“那从哪——”
楚天指地面：“地下。”
老月一愣，随即明白：“从地下挖进？可遗迹地下被月华力笼罩，比地面更险……”
“我有法。”楚天说，“你跟我。”
两人退后数里，找隐蔽沙谷。楚天伸手按沙地，冬印力涌出。
沙地开始冻结、硬化，形成向下通道。楚天率先跃入，老月紧随。
通道不断下延。楚天用冬印力在前开路，所过之处，沙土岩石皆被冻结脆化，然后被灵力震碎。
越下，温越低。到百丈深时，周围已全坚硬岩层。但楚天能觉，岩层中含淡淡月华力——遗迹辐射。
“快了。”他低声说，“再下五十丈，应就到遗迹正下方了。”
又挖约一炷香，前方突然一空。
两人落巨大地下空间中。空间比之前空洞更大，穹顶高不见顶，四周岩壁嵌无数发光月白晶石，将空间照如白昼。
空间中央，有座坍塌半宫殿。宫殿虽残破，但依然能见曾经辉煌——银白石柱，雕月亮星辰浮雕，还有散落地玉砖。
“这是……月神宫地下部分？”老月震惊，“我守三百年遗迹，都不知地下还有此地！”
楚天也惊。他能觉，这地下宫殿中含极浓月华力，甚至比地面月神宫还浓数倍。
两人走向宫殿。宫门已倒，内里狼藉。但大殿中央，却有一物完好——
那是一口井。
银白井，井口直径三尺，井水泛柔和月光。井边立石碑，碑上刻古老文字。
老月走碑前，仔细辨认：“这是上古月神文……我看看……‘月华天井，孕育月魄。唯有缘者，可得其真。’”
他转头看楚天：“这井……就是遗迹所有月华力源头。月天姬留你的东西，应在井里。”
楚天走井边，低头看。井水深不见底，但能清晰见井底一点银光闪烁。
“怎取？”他问。
“需月神血脉开封印。”老月说，“我来。”
他走井边，咬破指尖，将一滴血滴入井。
血落井水瞬间，井水突然沸腾。银白光芒从井底冲天起，将整个地下空间照一片通明。
井水中，缓缓升起一银白玉盒。
玉盒不大，只巴掌大小，但表面刻满复杂月纹。盒盖上，嵌一枚月白宝石，散柔和光。
老月伸手，小心翼翼取玉盒，递给楚天：“打开看看。”
楚天接玉盒，入手冰凉。他轻开盒盖——
内无宝物，只一信。
用月白丝绢写的信。
楚天展丝绢，上是娟秀字迹：
“楚天：
若你见此信，说明我已不在。
别难过，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三百年囚禁，我早厌倦。能为你做最后一事，我很开心。
盒中除此信，还有两物。一是‘月魄珏’核心——你手中封神钉。另一样，是月神遗迹‘控制枢纽’。
是，整个月神遗迹，实是一件巨大法宝。它上古月神留遗物，能调动天地间月华力。控制枢纽，就是盒盖上那枚月白宝石。
将封神钉插入宝石中央孔洞，你就能暂掌月神遗迹。虽以你现修为，只能发挥它三成威力，但足以对抗化神。
但切记，月神遗迹力源月华，只能在夜间用。且每次用，都会耗大量灵力，不可持久。
另，还有一事我必须告诉你。
玄黄需要的不是四季印记本身，而是印记中蕴含的‘情念’。风清雪的守护，雪无情的执念，我的等待，还有梦瑶的牺牲——这些情念，才是开源界囚笼的真正钥匙。
所以，即使你集齐四季印记，也千万不要轻易融合。一旦四季情念完整汇聚，玄黄就能通过某种仪式强行抽取。
你必须找到另一种方法，在不使情念汇聚的情况下，发挥四季印记的全部力量。
这很难，但你是楚天，我信你能做到。
最后，替我跟老月说声对不起。三百年前，是我害他被玄黄控制。也替我跟他说……我从未怪过他。
好了，就写到这里吧。
愿你成功。
月天姬 绝笔”
楚天看完信，沉默很久。
他将信递老月。老月颤抖接过，看完后，已泪流满面。
“她……她从未怪我……”老人哽咽，“三百年了……我一直以为她恨我……”
楚天拍他肩，然后看玉盒。
盒盖上那枚月白宝石，此刻正散柔和光。宝石中央，确有一细小孔洞，正与封神钉大小吻合。
楚天取封神钉，犹豫一下，还是将它插入孔洞。
咔嚓。
轻微机关转动声。
宝石突然爆刺目银光，整个地下空间开始震动。楚天觉到，一股庞大信息流涌入脑海——关于月神遗迹的一切。
结构、阵法、控制法门、力量节点……
短短三息，他就完全掌握这件上古法宝的使用方法。
“原来如此……”楚天喃喃，“月神遗迹……竟是件攻防一体的战争法宝。”
他能觉，自己现只要心念一动，就能调动遗迹中月华力，形成攻击或防御。虽如信中说，只能发挥三成威力，但已足以威胁化神修士。
更重要的是，月神遗迹有一特殊功能——“月华传送”。
只要在月光照的地方，就能通过遗迹进行远距离传送。最远距离……可达千里。
这简直是战略性神器。
楚天眼闪精光。有此物，他就能在幽冥渊和遗迹间快速往返，打长生殿措手不及。
但此时，异变突生。
地下空间穹顶突然裂开，无数碎石落下。三道身影从天而降，落宫殿废墟中。
正是长生殿那三个元婴修士。
领头的元婴后期修士是中年男子，面容阴鸷，穿黑金战甲。他冷冷看楚天和老月：“果然在此。白煞大人猜得没错，你们会从地下进来。”
他身后，两个元婴中期修士一左一右散开，封住退路。
“自我介绍。”阴鸷男子说，“本座长生殿幽冥右使座下，第一战将，铁煞。奉白煞大人之命，在此恭候多时了。”
楚天神色不变，将玉盒收怀中：“就你们三个？”
铁煞冷笑：“对付你们两个，足够了。楚天，交出三枚印记和月神遗迹控制枢纽，本座可留你们全尸。”
“若我不交呢？”
“那本座就亲手来取。”铁煞一步踏出，元婴后期威压完全爆发，“闻你重创黑煞大人？本座倒要看，你有多少斤两！”
他挥手，黑色长刀现手中。刀身缠浓幽冥死气，一看就是饮血无数的凶器。
“铁煞刀·斩魂！”
一刀劈出，黑色刀气撕裂空气，直斩楚天。刀气所过之处，连空间都现细微裂痕。
楚天不退反进，焚心剑出鞘。
冰蓝剑光与黑色刀气碰撞，爆震耳巨响。整个地下空间都在颤抖，穹顶落更多碎石。
铁煞脸微变。他此刀用了七成力，竟被对方轻易接下？
“果然有点本事。”他眼神更冷，“但到此为止了！”
他双手握刀，刀身上浮现九道黑符：“九幽斩·破虚！”
九道刀气同时斩出，每道都锁楚天要害。更诡异的是，这些刀气竟能穿透空间，从不可思议角度袭来。
楚天眼神一凝，焚心剑在身前画圆。
三色光轮浮现，缓缓旋转。九道刀气撞光轮上，全被“轮转”消解。
“又是这招！”铁煞咬牙，“但你以为，本座无准备？”
他从怀中掏一枚黑玉符，捏碎。
玉符碎瞬间，一股恐怖威压降临。虚空裂开一道缝隙，一只巨大黑色手掌从缝隙中探出，抓向楚天。
那不是实体手掌，而是纯粹由幽冥死气凝聚的法术。手掌中，无数怨魂在嘶吼、挣扎，散出让灵魂战栗的气息。
“化神一击！”老月惊呼，“他用了化神修士炼制的符箓！”
楚天也觉到危险。此击威力已达化神初期水准，不是他能硬接的。
他心念一动，怀中玉盒微热。
月白宝石亮起，整个地下空间月华力开始汇聚。在楚天身前，形成一面巨大月光盾牌。
黑色手掌拍月光盾牌上。
无声，只有两种极致力量的湮灭。幽冥死气与月华力互相消磨、抵消，最终同时消散。
铁煞脸色彻底变：“你……你掌握了月神遗迹？！”
“现才知，晚了。”楚天冷冷道。
他抬右手，掌心向上。月白宝石光芒大盛，整个地下空间月华力疯狂汇聚，在他掌中凝聚成一柄银白光剑。
“月华·斩！”
一剑斩出。
不是斩向铁煞，而是斩向整个地下空间穹顶。
银白剑光如切豆腐般斩开岩层，直冲地面。地面上，长生殿营地突然炸开一道巨大裂缝，银白光芒冲天而起。
“怎么回事？！”
“敌袭！”
营地里的长生殿士兵惊慌失措。但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裂缝中涌出无数道光刃，如暴雨般洒落。
每道光刃都精准命中一士兵。筑基士兵根本挡不住，瞬间被贯穿身体，化冰雕。金丹修士能勉强抵挡，但也伤痕累累。
三个元婴修士中，那两个元婴中期的最惨。他们正想逃，却被楚天重点照顾，数十道光刃同时袭来，将他们钉死原地。
铁煞目眦欲裂：“楚天！你敢——”
话音未落，楚天已现他面前。
焚心剑刺出，剑尖三色光芒凝聚到极致。
铁煞拼命挥刀格挡，但刀剑相交瞬间，他就知自己输了。楚天的剑上，不仅有三枚印记的力量，还有月神遗迹的加持。
此剑，已触到化神的门槛。
“不——！”
铁煞嘶吼戛然而止。
焚心剑穿透他胸膛，三色光芒在他体内爆发。夏印炽烈焚他经脉，秋印萧瑟枯他丹田，冬印寂灭冻他神魂。
三息后，铁煞化一地冰晶，彻底死亡。
楚天收剑，看四周。
整个地下空间已一片狼藉。长生殿的一千驻军，在月华力无差别攻击下，几乎全灭。只少数几个机灵的金丹修士逃出，但也个个带伤。
老月呆呆看这一幕，喃喃：“这就……结束了？”
“未完。”楚天望地面，“白煞的先锋军正在赶来。我们必须在他们到达之前，离开此处。”
他心念一动，月白宝石再亮起。
地下空间中，月光如水般流淌，形成一个巨大传送阵。
“这是……”老月愣住。
“月华传送。”楚天说，“抓紧我。”
老月连忙抓楚天手臂。下一刻，月光将他们包裹，两人身影逐渐模糊。
传送前一瞬，楚天回头看了一眼这片地下空间。
月天姬……谢谢你的礼物。
我会用这份力量，守护你想守护的一切。
月光一闪，两人消失不见。
地下空间重归寂静，只余满地冰晶和尸体。
地面上，长生殿营地已化废墟。幸存的几个金丹修士惊恐望天，那里，一轮圆月正缓缓升起。
月华如水，洒满大地。
千里之外，月牙泉营地。
月光突然大盛，形成一个银色光柱。光柱中，楚天和老月的身影缓缓浮现。
守候在旁的陈玄和阿骨打立刻迎上。
“长老！您回来了！”
楚天点头，看陈玄：“准备得如何？”
“防御工事已初步完成，但时间太紧，只能挡普通军队。若化神修士出手……”陈玄苦笑。
“化神交我。”楚天说，“你们只需坚持到我解决白煞。”
他望北方，眼中闪过寒光：“白煞的先锋军，何时到？”
阿骨打沉声：“探子回报，最多还有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楚天喃喃，“够了。”
他从怀中取出玉盒，看盒盖上月白宝石。
月天姬……你留的这份力量，我会好好使用。
为了你，为了风清雪，为了雪无情，为了花梦瑶。
也为这九荒大地上，所有渴望自由的人们。
夜色渐深，圆月高悬。
月牙泉畔，最后的战斗即将开始。
而楚天知道，这只是一场更宏大战争的前奏。
真正的决战，在幽冥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