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燕尔,红帐内的热度尚未完全散去。林晏裹着松软的锦被,只露出一双亮得过分、写满了好奇的眼睛,滴溜溜地在身旁闭目养神的谢霄身上打转。
他悄悄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本做工精致、但边角已经有些卷起的小册子——那是他成婚前,母亲塞给他的“压箱底”宝贝,俗称“避火图”。
他翻了几页,又扭头看看身边呼吸平稳的谢霄,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在思考什么严肃的学术问题。
“呜呜,”他忍不住,用胳膊肘轻轻捅了捅谢霄的腰侧,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点求知若渴的劲儿,“我瞧着这图上画的……跟咱们昨晚……好像有点不太一样啊?”
谢霄眼皮都没动一下,只从鼻腔里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嗯?”
“就是……这里,”林晏把册子凑到他眼前,指着某一页上纠缠的人影,小脸有点红,但语气却很认真,“这个姿势,看起来好别扭,真的能行吗?还有这里,书上说这样会……会更舒服,可是我觉得你那样……好像更好……”
他还在那里煞有介事地分析比较,没注意到身边人的呼吸渐渐重了几分。
忽然,一只温热的手掌伸过来,精准地抽走了他手里的册子,随手丢到了床脚。紧接着,天旋地转,他被一股力道重新按回了锦被里。
谢霄撑在他上方,眼神幽暗,带着一丝被“学术讨论”打断好眠的恼意,和更深层的东西。
他低头,惩罚似的在林晏还在喋喋不休的唇上咬了一下,声音沙哑:“实践出真知。看来是为夫昨晚‘教导’得还不够,让夫人尚有精力研究这些……歪理邪说。”
林晏:“唔?!我不是……我没有……嗯……”
剩余的“学术探讨”尽数被堵了回去,化作了破碎的呜咽。
谢大人用最直接、最有效的“行动”,让这位勤奋好学的“新婚学生”彻底闭上了嘴,并且深刻理解了什么叫“理论与实践相结合”。
按制,一品诰命夫人需在特定大朝会时随夫入宫觐见。
林晏第一次穿着那身繁复沉重的诰命服,跟在谢霄身边,亦步亦趋地走进肃穆的金銮殿时,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周围是鸦雀无声的百官,龙椅上的皇帝威仪天成。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只有司礼监尖细的唱喏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响。
林晏偷偷抬眼瞄了瞄身旁的谢霄,只见他身姿挺拔如松,目不斜视,侧脸线条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冷硬。
林晏在心里吐了吐舌头,觉得这气氛简直能憋死人。
站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他就开始觉得腿酸,眼皮也开始打架。偷偷打个哈欠,又赶紧捂住嘴。
他百无聊赖,目光四下乱瞟,最后落在了谢霄垂在身侧、被宽大朝服袖子遮住的手上。
他眼珠转了转,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同样藏在袖子下的手,一点点挪过去,然后,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捏住了谢霄的指尖,调皮地挠了挠。
谢霄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依旧目不斜视,但袖中的手指却微微一动,反手将那只作乱的小手紧紧攥住,力道带着警告的意味。
林晏被攥得有点疼,却偷偷笑了,像是找到了什么有趣的游戏,用指甲轻轻抠谢霄的掌心。
他这些小动作自以为隐蔽,却不知端坐在龙椅上的皇帝,目光扫过下方,恰好将谢尚书那微微紧绷的侧脸和谢夫人那想笑又不敢笑、肩膀微耸的模样尽收眼底。
皇帝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赶紧端起茶杯掩饰,才没当场笑出声来。
新婚三朝回门,国公府自是热闹非凡。
国公爷拉着谢霄进了书房,美其名曰“考校学问”,实则是迫不及待地向他炫耀自己新得的一套前朝孤本。
谢霄耐着性子听着,偶尔提出一两点精辟见解,引得国公爷抚掌大笑,看这个“女婿”越发顺眼。
国公夫人则拉着林晏说了好一会儿体己话,转头就吩咐丫鬟端上来好几盅热气腾腾的补汤,一股脑儿塞到谢霄面前,笑眯眯地说:
“霄儿啊,公务再忙也要注意身子,这些都是滋补的好东西,快趁热喝了。”
谢霄看着面前那几盅散发着浓郁药材味的汤水,嘴角微微抽搐,但在岳母殷切的目光下,还是面不改色地一一喝了下去。
等贵妃姐姐驾临时,气氛就更活跃了。贵妃拉着林晏的手,上下打量,又瞥了一眼旁边神色如常的谢霄,掩唇轻笑:
“本宫瞧着,晏儿这气色是越发红润了。看来谢大人……很是体贴入微啊?”
林晏瞬间闹了个大红脸,跺脚不依。谢霄站在一旁,面对这全方位的“关爱”和调侃,只能无奈地保持沉默,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和暖意。
自打成亲后,林晏就落下个“毛病”——酷爱给各种东西冠上“谢林”的名头。
京城新开了一家点心铺子,味道甚合他心意,他大手一挥,直接入股,然后指挥着匠人将牌匾换成了“谢林甜斋”。
“谢林工坊”出产的玻璃杯、瓷器,他非要工匠在底部加上“谢林”二字的独特款识。
就连府里新栽的一片竹林,他也要在旁边立个小木牌,写上“谢林竹苑”。
谢霄对此,从来都是不置可否,由着他折腾。有时林晏兴冲冲地拿着新设计的“谢林”标记来问他意见,他也只是淡淡扫一眼,说声“尚可”。
但背地里,但凡是打着“谢林”名号的产业或物件,都会得到谢尚书无声的、却是最有力的关照,无人敢轻易招惹。
日子久了,林晏的“胆子”也越来越肥,竟然开始给谢尚书立规矩了。
某日睡前,他掰着手指头,一本正经地宣布:
“呜呜,为了咱们家长久的和睦,我制定了几条‘闺房条例’,你得遵守!”
谢霄放下手中的书,挑眉看他:
“哦?说来听听。”
“第一,你休沐日不许早起,必须陪我睡懒觉!”
“第二,每个月,你必须亲手给我做一道菜,不许让厨娘帮忙太多!”
“第三,每天晚上睡觉前,你必须给我讲一个故事,不能拿话本糊弄,要你自己编的!”
林晏说得摇头晃脑,理直气壮。
谢霄听着这幼稚又可笑的“条例”,面上露出几分“勉为其难”的神色,沉吟道:
“休沐日军机处或有急报……每月做菜……恐怕会糟蹋粮食……编故事……”
“我不管!就要!”
林晏扑上来,搂住他的脖子耍赖,“你答不答应?不答应我就不跟你睡了!”
谢霄被他缠得无法,最终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依你。”
于是,谢尚书休沐日的清晨,常常是怀抱着一个睡得香甜、八爪鱼般缠在自己身上的人,静静地看帐顶。
每月底,谢林府厨房总会弥漫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或焦糊或诡异的气味,而林晏总会捧场地将那些卖相不佳的菜肴吃个七七八八。
至于睡前故事,谢霄虽不善此道,却也会搜肠刮肚,将些经史子集里的典故或沿途见闻,改编成光怪陆离又带着他独特逻辑的故事,哄得林晏在他低沉的嗓音中沉沉睡去。
表面上是谢尚书“惧内”,被迫遵守这些不成文的规矩。
唯有他自己知道,看着怀中人安稳的睡颜,听着他品尝菜肴时叽叽喳喳的点评,感受着他听故事时专注依赖的目光,这其中的甘甜,远非外人所能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