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痕中的红光还在跳动，谢无妄的下巴侧面浮着一道金线，皮肤底下像是有东西在走。叶璃站在他身边，剑没收，火也没熄。
她盯着那道裂痕，没说话。
谢无妄抬手抹了把脸，指尖碰到金纹时顿了一下。他低头看自己的手背，新长出的纹路已经连上了手腕旧伤，像一条烧红的铁丝缠进皮肉。
“不能再待下去。”他说。
叶璃转头看他。
“通道在东北方。”他抬起左眼，雷纹石微微发亮，“那边没有能量回流，是空的。”
“你怎么知道那是路？”
“不是路，是缺。”他说，“所有地方都在动，只有那里不动。就像墙上破了个洞，风会往那里走。”
他松开锤柄，右手按在胸口护甲上。那片金属烫得吓人，但他没躲。
“我先过去。”他说，“你等信号再跟。”
叶璃皱眉：“你现在的状态——”
“正适合探路。”他打断她，“这股东西在改我的经脉，但它也让我能看清以前看不到的东西。雷息比平时快三倍，我能撑住。”
他说完，没再看她，转身走向密室角落。
那里有一片黑雾，浓得不像空气，贴着地面爬行。谢无妄走到边缘，双臂一振。
雷翼展开。
紫色电弧从肩甲两侧炸出，缠绕成两片巨大的光翼。电流扫过黑雾，雾气嘶鸣退散，露出后面一段向下倾斜的石阶。
台阶很窄，表面覆盖着暗绿色的苔藓，缝隙里渗着水珠。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腐烂的骨头上。
谢无妄一步踏了进去。
雷光随他前行推进，照亮整条阶梯。石壁开始显现，潮湿、滑腻，上面布满扭曲的划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复抓挠过。
他走得很稳。
十步后，回头看了眼。
叶璃还站在原地，月神剑横在胸前，狐火在剑刃上跳动。
“跟上来。”他说。
她没动。
“这不是自然形成的路。”她说，“台阶太整齐，角度太准。有人修过。”
“我知道。”他说，“但我们现在没得选。”
她盯着那条路，掌心忽然传来一阵闷热。心焰罗盘在血脉深处轻轻震了一下，像是被人捂住了嘴。
奇怪。
它不该这样。
以往遇到危险，它会直接示警，哪怕只是幻象也会闪出红光。可现在，它安静得像睡着了。
她不信这路是安全的。
但她更不信谢无妄会在这个时候骗她。
她迈步走了进去。
刚踏上第一级台阶，脚底就传来一阵震动。她立刻停住，左手扶住石壁。墙面冰冷，湿滑，指腹蹭到一片软泥，像是某种生物蜕下的皮。
谢无妄回头：“别碰墙。”
她收回手，看着指尖残留的黏液慢慢变黑、干涸。
两人继续下行。
阶梯越走越陡，空气越来越重。呼吸变得困难，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吞铁屑。叶璃把狐火收进掌心，只留一丝缠在剑尖照明。
走到一半时，谢无妄突然停下。
“怎么了？”她问。
“下面断了。”他说。
她往前看，雷光照不到尽头。前方二十步外，阶梯消失在一片黑暗中，断裂处没有掉落的石块，也没有深渊回声，就像被什么东西齐齐咬断。
“跳过去？”她问。
“不用。”他摇头，“还有路，在下面。”
他说完，抬脚踩向右侧一块凸起的石头。
地面猛地一颤。
整条阶梯开始晃动，裂缝从脚下蔓延开来。一块台阶突然塌陷，碎石往下坠，却在半空中被一层扭曲的光影吞掉，连声音都没留下。
叶璃立刻后退，但脚下一空，整块地面崩解。
她整个人往下坠。
谢无妄猛然回头，左手雷锤砸向墙壁，紫电炸开，借力腾身跃起。右手闪电般探出，一把扣住她手腕。
她的身体停在半空。
下方是虚影般的光层，像水面一样波动，映出无数倒立的残影，有披甲的战士，有跪拜的人群，还有燃烧的祭坛。
谢无妄手臂绷紧，雷翼猛然张开，电弧缠绕周身，形成一股螺旋气流。他用力一扯，将她拉回高处。
两人落在尚未崩塌的台阶上，背靠背蹲下。
“谢谢。”她说。
“别分心。”他喘了口气，“刚才那一脚不是陷阱，是反应机制。这条路……不喜欢两个人一起走。”
她点头，甩了甩发麻的手腕。
“那就分开走？”她问。
“不行。”他说，“你下去的时候它会攻击，我在上面挡不住。”
“那你刚才怎么没事？”
“因为我一个人。”他说，“它允许单人通行。”
她明白了。
这条通道只接受一个活物通过。两个人同时存在，就会触发崩塌。
“那你先下去。”她说，“我在上面等。”
“然后你再下来？”他冷笑，“你觉得它会让你一个人站在这里？”
她说不出话。
确实不会。
如果这是人为设的局，那么设计者早就算好了每一步。他们要么一起死，要么找到别的办法。
谢无妄站起身，雷翼缓缓收拢。
“我带你下去。”他说。
“你扛着我？”
“不是。”他说，“用雷息裹住我们，强行压过它的规则。”
“风险太大。”
“比你掉进那层光里小。”他说，“准备好了就说。”
她看着他。
他的右眼瞳孔闪过一丝金芒，脖子上的纹路还在延伸，已经到了耳根下方。他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点燃，却又强行压制着不爆发。
她伸手抓住他手臂：“记住，如果你开始不对劲，我会砍你。”
他扯了下嘴角：“只要你能砍得动。”
她没笑。
他也没笑。
两人站定，谢无妄双翼完全展开，雷光环绕成柱。他左手抓住她腰侧护甲，将她拉近。
电弧瞬间缠上她全身，没有灼痛，只有一种压迫感，像是被铁箍紧紧裹住。
“抱紧。”他说。
她双手环住他肩膀。
雷翼一振，两人腾空而起，直冲断裂处。
穿过那层扭曲光影时，耳边响起一阵低语，听不清内容，像是很多人在同时说话，又像是风吹过枯骨的缝隙。
下一秒，脚踏实地。
他们落在一段残破平台上。
阶梯到这里就没了，尽头是一面岩壁，上面刻着一个符号。
藤蔓缠绕眼球。
叶璃一眼认出。
浮岳祭司的标记。
她立刻松开手，后退两步。
谢无妄也放开了她，雷翼收起，电弧消散。他站在原地缓了两口气，抬手摸了摸脖子，指尖沾到一点血。
“这个符号不该在这里。”她说。
“但它就在。”他说。
她走近岩壁，指尖轻触符号边缘。石面冰凉，纹路清晰，像是最近才刻上去的。
心焰罗盘依旧沉默。
这不对。
如果是陷阱，它应该警告。如果是安全区，它也应该提示。可它什么都不做，就像根本没看见这个符号。
她收回手，看向谢无妄。
他也正看着岩壁，眼神冷得像刀。
“这条路不是给我们活路的。”他说。
他抬手，一记雷光轰向符号。
岩石炸裂，碎石飞溅。
烟尘散去后，符号还在。
更深一层的岩体上，同样的图案静静浮现，毫发无损。
“是烙印在地脉里的。”他低声说，“早就准备好了。”
她盯着那个符号，忽然觉得不对。
不只是位置有问题。
是形状。
浮岳祭司的图腾，藤蔓是顺时针缠绕。而这个，是逆的。
她还没开口，谢无妄已经转身。
“走。”他说。
“你不看清楚？”
“看够了。”他说，“逆纹是死令，意思是‘引魂归位’。谁留下这个，就是想让我们走进去，再也出不来。”
他抬头看向平台前方。
黑暗中，有一条窄道延伸出去，两边是深不见底的沟壑，道上铺着青灰色的石板，每一块都刻着细小的符文。
风从哪里吹来。
带着海盐的味道。
也带着一丝极淡的腥气。
“那边是出口。”他说。
“你确定？”
“不确定。”他说，“但我只能往前。”
他说完，迈步走向窄道。
叶璃站在原地没动。
他走出五步，停下。
“你是要我回来拉你？”他问。
她没答。
她拔出月神剑，剑尖指向他背影。
“你说这条路是死令？”她问。
“对。”
“那为什么你还能走？”
他静了一下。
然后说：“可能因为它等的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