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内的空气仿佛被袁天青那句冰冷的质问冻结了。
阿箬下意识地挡在凌微身前,却被凌微轻轻拨开。凌微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但越是这种时刻,她现代社畜生涯中练就的“面对领导质问强行镇定”的技能就越是凸显出来。
她抬起苍白的脸,眼中恰到好处地浮现出茫然、惊讶,以及一丝被冤枉的委屈,声音虚弱却清晰:“袁先生……此话何意?岩卡……他自昨夜起便说要去山中为臣女寻几味安神的草药,至今未归。臣女还以为他迷了路,正自担心……怎会……怎会出现在什么地下禁地?”
她直接将岩卡的失踪归为“采药迷路”,合情合理。毕竟她“重病”需要药材,护卫忠心为主冒险寻药,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袁天青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凌微每一层伪装:“采药?观星台乃皇家禁地,方圆十里皆有守卫,他如何能闯入?又如何能精准找到那隐蔽的地下入口,惊动守卫灵鼍?”
“这……”凌微露出更加“困惑”和“不安”的神情,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臣女……臣女不知。或许……或许是山中路径复杂,他误打误撞?至于那什么灵鼍……臣女更是闻所未闻。”她顿了顿,像是忽然想到什么,脸上浮现出后怕,“难道……难道是那些纠缠臣女的邪祟,不仅侵扰臣女,连臣女的护卫也……也影响了?”
她再次把一切往“邪祟作怪”上引,这是她目前最“合理”也最难以证伪的借口。
袁天青眯起眼睛,盯着凌微看了许久,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一丝破绽。凌微坦然回视,眼神清澈(强行伪装)中带着病弱的疲惫和被质问的无助。
高级的谎言,三分假七分真,再配上恰到好处的演技和无法验证的玄学背景,足以让最精明的人也产生动摇。
“误打误撞,便能避开重重守卫,精准触发地下禁制?”袁天青语气依旧冰冷,但凌微敏锐地察觉到,他话语中的绝对肯定,似乎松动了一丝。显然,“邪祟影响”这个说法,在当下这个涉及玄异力量的场景中,并非完全没有市场。
“或许……是巧合?”凌微“怯生生”地补充,随即又像是被自己的说法吓到,瑟缩了一下,“又或者……是那地下的东西……主动吸引了他?就像……就像那血珊瑚吸引臣女一样?” 她巧妙地将血珊瑚事件与地下异动联系起来,暗示可能存在的“同源吸引力”。
这个说法让袁天青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比谁都清楚地下那些东西的性质,若真与血珊瑚同源,而凌微和她的护卫又都因故沾染了相关气息(比如长期接触被邪气侵染的主人),在靠近时产生异常感应甚至被吸引,在理论上……并非完全不可能。
这给了他一个解释“巧合”的新角度,但也让他对凌微的“特殊性”和不可控性,产生了更深的忌惮。
“郡主倒是……很会联想。”袁天青最终不置可否地说了一句,语气听不出喜怒,“无论原因为何,擅闯禁地,惊动灵鼍,皆是大罪。你那护卫,必须找到,带回审问。”
“这是自然。”凌微立刻接口,表现出深明大义的样子,“若岩卡真的误闯禁地,惊扰了殿下与先生的大事,自当领罚。只是……还请殿下与先生念在他一片护主愚忠,且可能身不由己,从轻发落。”她以退为进,先认下“可能的过错”,再求情,姿态放得极低。
袁天青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关于岩卡的事,话锋忽然一转:“郡主方才在台上,用来污损阵纹的,是何药物?”
来了!果然要追究这个!
凌微心中早有准备,脸上露出“惭愧”和“后怕”:“是……是阿箬为臣女准备的提神醒脑的药材粉末。臣女当时突感心慌气短,头晕目眩,怕是旧疾复发,慌乱中想取药服用,却不慎打翻了药包,污了地面……臣女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将“破坏”说成“意外”,将“药粉”的性质限定为“提神醒脑”。
“提神醒脑的药粉,能干扰星辰阵纹?”袁天青显然不信。
“臣女也不知啊!”凌微演技全开,眼圈微红,声音带着哭腔,“许是……许是那药粉中有一味‘定魂草’,乃是南疆秘传,有安神定惊之效,或许……或许与星辰之力有些冲撞?又或者,是臣女身上邪气未除,两相冲撞,才引发了异变?” 她再次把原因往“邪气”、“巧合”、“药材特性”上扯,说得似是而非。
袁天青沉默。他确实检查过那片污损区域,残留的药物成分复杂,有几种南疆特有的草药气息,其中“定魂草”确实对某些精神类能量有稳定效果,理论上与需要活跃星力激发的阵纹可能产生抑制。但这解释依旧牵强,尤其是那药粉中隐约还有一丝他无法完全解析的、微弱却奇异的能量残留……
他盯着凌微,这个女子身上迷雾重重,看似柔弱可欺,行事却每每出人意料,总能以各种“巧合”和“意外”搅乱局面。是真的身负诡异运势,被邪祟所累?还是……大智若愚,深藏不露?
无论是哪一种,都让他感到极度不安。此女,绝不能留!
就在袁天青眼中杀机隐现,考虑是否要不顾一切先将凌微控制起来时,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通报声:
“报——殿下,袁先生!京城有八百里加急传来,陛下钦差已出京城,正朝观星台而来,说是奉旨‘视察工程进度,慰问三殿下与工匠’!预计半个时辰内抵达!”
钦差来了!而且来得这么快!
袁天青脸色微变,萧玦显然也收到了消息,匆匆从外面走进厢房,脸色阴沉如水。
“父皇怎么会突然派钦差来?”萧玦目光扫过凌微,又看向袁天青,带着询问和焦虑。
袁天青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波澜,低声道:“殿下,事已至此,恐是有人暗中运作。当务之急,是应付钦差,绝不能让钦差看到任何不该看的东西!”
“那她呢?”萧玦看向凌微。
袁天青眼中厉色一闪,但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和隐约传来的车马声,知道此刻已来不及做更隐秘的处理。钦差将至,众目睽睽之下,安宁郡主若突然“暴毙”或“失踪”,根本无法交代,反而会引来更大怀疑。
“暂且看管在此,加派人手,严加看守。”袁天青最终做出决定,“待应付完钦差,再行处置。至于那个逃掉的护卫……立刻加派人手搜山,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萧玦点头,冷冷瞥了凌微一眼:“安宁,你最好安分些。若再出什么‘意外’,别怪本王不顾念旧情!”
说完,两人匆匆离去,显然要去布置迎接钦差、掩饰地下秘密的事宜。
房门再次被关上,守卫增加了一倍。
厢房内,凌微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后背已被冷汗湿透。刚才那一刻,她真的感受到了袁天青毫不掩饰的杀意。
好险!钦差来得太及时了!
“小姐……”阿箬心有余悸。
“我们暂时安全了。”凌微低声道,眼中却无多少喜色,“但只是暂时的。钦差视察,他们必定会极力掩饰。我们必须想办法,在钦差离开前,或者在他们‘处置’我们之前,把消息递出去,或者……制造出他们无法掩饰的‘意外’。”
她走到窗边,透过狭窄的缝隙望向外面匆忙奔走的人影和远处官道方向扬起的烟尘。
钦差……会是转机吗?还是另一重危机的开始?
岩卡现在在哪里?是否安全地将情报送出?
而观星台地下,那个充满邪异祭坛和恐怖陶瓮的洞穴,又隐藏着怎样惊天的秘密?
凌微握紧了拳。她知道,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将是决定生死存亡的关键。她必须像最精明的弈者,在这错综复杂的棋盘上,落下最致命的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