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上午十点，训练中心战术分析教室。
陆晓龙站在讲台上，讲解城市反恐作战中的情报收集要点。台下坐着三十多名学员，包括周雨薇。她坐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认真做着笔记，偶尔抬头看黑板，眼神专注。
“情报的时效性决定了行动的成败。”陆晓龙用激光笔指向投影屏幕，“一个三小时前的情报，价值可能只剩百分之三十。六小时前的情报，基本就失效了。”
他扫视教室，目光在周雨薇脸上停留了半秒。她低下头，继续记录。
下课铃响，学员陆续离开。周雨薇整理好笔记本，最后一个起身。经过讲台时，她停下脚步。
“陆顾问，”她声音平静，“关于上周那份战术推演报告，您批注的几个地方，我还不太明白。能请教一下吗？”
陆晓龙收起教案：“现在不太方便，我半小时后要开个会。你把问题写下来，下午交给苏慧教官，她会转给我。”
周雨薇点点头，没说什么，转身离开教室。
下午两点，陆晓龙在顾问办公室收到了苏慧转交的问题清单。纸上工整地列出了七个问题，每个问题后面都留了空白，等着他写答案。
他拿起笔，开始逐一解答。写到第三个问题时，敲门声响起。
“请进。”
门开了，周雨薇站在门口：“陆顾问，苏慧教官让我来取批注后的报告。”
陆晓龙指了指桌上的文件夹：“在那里，已经批好了。你拿回去仔细看看，有不明白的再问苏教官。”
“好。”周雨薇拿起文件夹，没有立即离开，“陆顾问，我妈妈昨天出院了，医生说恢复得不错。”
“那就好。”陆晓龙继续写着，“让你妈妈多休息，按时复查。”
“嗯。”周雨薇停顿了一下，“陆顾问，我爸爸他……最近有联系过您吗？”
陆晓龙手中的笔停住，抬头看着她：“怎么这么问？”
“他一周没回家了，电话也打不通。”周雨薇说，“我妈说他出差了，但我觉得不对劲。以前出差，他至少会发个信息。”
陆晓龙放下笔，语气平和：“周司长工作忙，可能临时有任务。你别多想。”
“真的吗？”周雨薇直视他的眼睛，“陆顾问，您不用瞒我。我知道我爸爸被调查了，训练中心里都在传。”
办公室里安静了几秒。窗外的阳光照进来，在两人之间投下一道光柱。
“雨薇，”陆晓龙缓缓开口，“有些事，你知道得越少越好。相信组织，也相信你爸爸。”
“我想相信，但我需要真相。”周雨薇握紧文件夹，“我叔叔周建业上周被带走了，现在我爸也联系不上。陆顾问，我只想知道，他们到底做了什么？有多严重？”
陆晓龙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她：“案件还在调查中，我不能透露细节。这是纪律。”
“那您能告诉我，我该怎么面对吗？”周雨薇的声音有些颤抖，“训练中心里，有些学员看我的眼神变了。他们在我背后议论，说我爸爸是贪官，说我叔叔是罪犯。我不在乎这些，但我妈受不了，她刚出院，又要面对这些……”
陆晓龙转过身，看着这个年轻的学员。她咬着嘴唇，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但眼眶已经红了。
“雨薇，听我说。”他走回办公桌，“第一，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不需要为别人的错误承担责任。第二，坚持你的训练和学习，用实力证明自己。第三，照顾好你妈妈，她是现在最需要你的人。”
“那我爸呢？我该怎么办？”
“相信法律，相信程序。”陆晓龙说，“如果他是清白的，组织会还他公道。如果他有错，他也应该承担责任。”
周雨薇低下头，沉默了很久。最后她抬起头，眼中已经没有泪水，只剩下一种沉重的平静。
“我明白了，陆顾问。谢谢您。”她拿起文件夹，走到门口，又回头，“那个盆栽，绿萝，它长得很好。”
门轻轻关上。
陆晓龙重新坐下，看着桌上那份只回答了一半的问题清单。笔尖在纸上悬停良久，最终没有落下。
周六下午，训练中心格斗馆。
周雨薇正在做对抗训练，对手是张玲。两人穿着护具，在垫子上你来我往。周雨薇的动作干净利落，几次漂亮的躲闪和反击，赢得围观学员的喝彩。
苏慧站在场边观察，不时点头。训练结束后，她把周雨薇叫到一边。
“进步很明显。”苏慧递给她一瓶水，“心理障碍基本克服了。”
“谢谢苏教官。”周雨薇喝了口水，“是李教授的心理疏导有效。”
“也是你自己努力。”苏慧看着她，“雨薇，你最近状态不错，但好像……话变少了。”
周雨薇擦擦汗：“可能吧。我在想，专注训练能让我少想些别的事。”
苏慧理解地点头：“陆顾问看过你的训练报告，评价很高。他说你如果坚持下去，可以考虑向战术分析方向发展。”
“陆顾问最近很忙吧？”周雨薇问，“我看他很少来训练场了。”
“他在协助处理一些工作。”苏慧含糊地说，“毕竟身份特殊，有些场合需要避嫌。”
“因为我家的事吗？”
苏慧没有否认：“雨薇，你要理解。陆顾问现在的位置很微妙，他既要履行职责，又要考虑影响。有些事情，保持适当距离对双方都好。”
“我明白。”周雨薇放下水瓶，“苏教官，下周的实战演练，我想申请加入红方指挥组。”
苏慧有些意外：“指挥组对经验和能力要求很高，而且压力很大。你确定？”
“我确定。”周雨薇眼神坚定，“我想挑战自己。”
“好，我跟陈教官商量一下。”
周雨薇离开后，苏慧走到场馆二楼的控制室。陆晓龙站在那里，透过玻璃观察着下面的训练。
“你都听到了？”苏慧问。
“听到了。”陆晓龙说，“她想加入指挥组，是好事。但她需要更多实战经验。”
“你在担心她？”
陆晓龙没有直接回答：“她的父亲和叔叔都在接受调查，她自己又坚持留在训练中心。这种压力，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但她承受住了。”苏慧说，“而且变得更坚强。晓龙，有时候过度保护也是一种伤害。”
陆晓龙看向窗外：“我知道。所以我才要保持距离。”
周一上午，训练中心会议室。
陆晓龙作为技术顾问，参加实战演练的筹备会议。陈锋主持会议，苏慧、李明哲等几位教官都在。周雨薇作为指挥组候选学员，也列席旁听。
“红方指挥组需要五人，目前确定了四人。”陈锋指着名单，“还剩一个位置，我推荐周雨薇。”
几位教官交换眼神。李明哲推了推眼镜：“周雨薇的战术分析能力确实不错，但她缺乏指挥经验。这次演练规模大，涉及多个部门协同，压力会很大。”
“我同意李教官的看法。”另一位教官说，“而且，现在的情况特殊，她家里的情况可能影响状态。”
周雨薇安静地坐着，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
陆晓龙这时开口：“我支持陈教官的推荐。”
所有人都看向他。
“周雨薇在过去一个月的训练中，表现稳定，进步明显。”陆晓龙语气客观，“她的战术推演报告质量很高，展现了良好的逻辑思维和判断力。至于家庭情况——如果这会影响工作，那她从一开始就不该留在训练中心。既然留下了，就应该一视同仁。”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
陈锋点头：“陆顾问说得对。我们不能因为家庭原因就否定一个学员的能力。这样吧，给周雨薇一个测试任务。如果她完成得好，就加入指挥组。”
会议结束后，周雨薇走到陆晓龙面前：“陆顾问，谢谢您。”
“不用谢我。”陆晓龙收拾文件，“我支持你是因为你的能力，不是同情。测试任务不会简单，你要做好准备。”
“我会的。”
陆晓龙点点头，准备离开。周雨薇叫住他：“陆顾问，能问个问题吗？”
“问吧。”
“您最近在疏远我，是因为我爸爸的事，还是因为规定？”
陆晓龙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都有。作为顾问，我需要保持专业距离。作为……教官，我认为现在保持距离对你更有利。”
“为什么更有利？”
“因为你正在经历困难的时期，需要专注和自我成长。”陆晓龙说，“过于依赖别人的支持，不利于你变得真正强大。”
周雨薇沉默片刻：“我明白了。谢谢您说实话。”
她转身离开，背影挺直。陆晓龙看着她走远，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保持距离，既是规定要求，也是保护。周雨薇需要独立面对这一切，才能真正成长。
但看到她那故作坚强的样子，他还是会感到心疼。
周三下午，训练中心图书馆。
周雨薇正在为测试任务做准备，桌上摊着七八本专业书籍。张玲坐在她对面，小声说：“雨薇，你最近和陆顾问说话越来越少了。”
“他忙，我也忙。”周雨薇头也不抬。
“可是以前你不是经常去请教他问题吗？”
“现在有问题，我问苏教官或者陈教官。”周雨薇翻过一页书，“一样的。”
张玲看着她，欲言又止：“雨薇，你是不是……在怪陆顾问？”
周雨薇终于抬起头：“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家里出事，陆顾问是调查人员之一。”张玲压低声音，“我听说，是你爸爸主动交代了问题，陆顾问才……”
“张玲。”周雨薇打断她，“这些事情，我们不该讨论。我现在只想做好测试任务，其他的，等有了结果再说。”
“可是……”
“没有可是。”周雨薇合上书，“我们去训练场吧，我想练一下实战指挥的模拟。”
两人离开图书馆。走到门口时，周雨薇看到陆晓龙从行政楼出来，正和一个陌生人在说话。那人穿着正装，看起来像是上级部门的人员。
陆晓龙也看到了她，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他微微点头，然后继续和那人交谈。
周雨薇收回视线，和张玲走向训练场。
周五，测试任务结果公布。周雨薇以优异的成绩通过，正式加入红方指挥组。
公布结果时，陆晓龙在场。他走到周雨薇面前，伸出手：“恭喜。指挥组的责任很重，好好干。”
“谢谢陆顾问。”周雨薇握住他的手，很快松开，“我会努力。”
她的手很凉，眼神平静，没有太多情绪。
陆晓龙知道，他们之间那道无形的墙，已经筑起来了。不是仇恨，不是敌意，而是一种克制的、职业化的距离。
也许这样更好。对工作好，对她也好。
晚上，陆晓龙在顾问办公室加班。窗台上的绿萝长得很好，新长出了几片嫩叶。
他想起周雨薇送这盆植物时说的话：“陆主任，希望它能让您办公室有点生机。”
现在它还在生长，但送它的人，已经学会了保持距离。
手机响了，是赵永刚。
“晓龙，周文渊的审查有进展了。他提供了更多关键证据，包括李国强与境外势力的资金往来记录。我们已经申请了对李国强的逮捕令。”
“什么时候行动？”
“下周。这次行动需要训练中心配合，特别是你的战术分析能力。”赵永刚顿了顿，“还有，周雨薇那边……行动结束后，有些真相会公布。你要有准备。”
“我明白。”
挂断电话，陆晓龙站在窗前，看着夜色中的训练中心。灯火通明的教学楼里，学员们还在上晚自习。
周雨薇此刻应该也在那里，或者在宿舍学习，或者在准备指挥组的工作。
他们之间的距离，会随着真相的揭露，变得更远还是更近？
陆晓龙不知道答案。他只知道，自己必须履行职责，而周雨薇必须面对现实。
在这个过程里，疏远或许是必经的阶段。
就像那盆绿萝，即使无人特别关照，只要给予基本的阳光和水，它也会继续生长。
而有些关系，也许本就不该太过接近。
保持适当的距离，对彼此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