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知道了,我去机场接您们。”
凌寒刚挂断电话,就见丁浅擦着头发走出来。
他自然地接过毛巾站到她身后,指尖捻起一缕半干的发丝,说:
“头发长了不少。”
“嗯。”丁浅应了一声。
“我父母过两天回国,我得去接他们一趟。”
丁浅应了一声,也不多一言。
“好!”
凌寒擦拭着她的发尾,解释道:
“原本家里每年除夕都会办一场家宴,今年也不例外。”
“加上我前段时间受伤的事,可能传到了他们耳朵里,所以他们就把行程提前,赶回来了。”
丁浅靠在他怀里,安静地听着。
等他话音落下好一会儿,她才迟疑地开口:
“少爷,你……”
“嗯?怎么啦?”凌寒停下动作,低头看她。
“我认真问你啊,你爸妈,是不是在外面还有你自己都不知道的弟弟妹妹啊?”
丁浅百思不得其解。
按理说,他父母就他这么一个独子,却一年都不怎么见面,连过年也是匆匆回来。
凌寒动作微顿。
若是从前,他会斩钉截铁地说“不会”。
可如今,他只是牵了牵嘴角:
“谁知道呢。”
丁浅那句无心之语,像一把生锈却锋利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撬开了记忆深处尘封的一道门缝——
那是童年一个阳光很好的午后。
小小的他靠在妈妈的怀里,看着画册上其乐融融的大家庭,仰起脸问:
“妈妈,为什么别人家都有弟弟妹妹?我们家只有我一个?”
母亲本来抚摸着他头发的手,却猛地僵住了。
“寒儿……想要弟弟妹妹?”
“想啊!”他不明所以,诚实地点头。
下一秒,她几乎是失态地一把将他搂进怀里。
她抱得那么紧,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呜咽。
就在这时,父亲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父亲大步走来,没有像往常一样先抱他,而是俯身,将母亲从他身边轻轻揽开,紧紧拥入自己怀中。
父亲背对着他,两人声音很低,但是他还是听到了:
凌母带着哽咽的声音说:
“都怪我……都怪我当初没保重好自己,伤了身子……”
父亲轻轻的拍着她的背:“不说了。”
“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不提这个。”
“我们有寒儿,有寒儿就够了。”
直到母亲的抽泣声渐渐平复,父亲才转过身,将他从地上抱起来,放在自己膝头。
父亲的目光异常认真的看着他幼嫩的眼睛:
“寒儿,爸爸妈妈把所有的爱、所有的将来都给你,不好吗?”
他们以为他年纪小,听不懂那些复杂的字眼。
可是,七岁的凌寒听懂了。
他听懂了“伤了身子”。
听懂了“不能再生了”。
他看着父亲温柔拭去母亲泪痕的样子,看着母亲依偎在父亲怀里终于平静下来的面容。
七岁的凌寒以为,这就是爱情最伟大的模样。
一个男人为一个女人放弃枝繁叶茂的可能,守住唯一的果实。
这份认知,成了他心底关于忠诚与责任的基石,也成了他对“家庭”最初的、也是唯一的定义。
直到那个家宴。
父亲抱着一个陌生的、粉雕玉琢的婴儿,坦然地坐上了主位。
他曾偷偷看过那个婴儿,很安静,很可爱,有着他曾盼望的、弟弟或妹妹该有的模样。
如果那不是一个赤裸裸的背叛。
他或许,会是一个欣喜的好哥哥。
后来,婴儿没了。
消息传来的那一刻,他心里对于人性的认知,再次坍塌。
……
凌寒沉溺在往事里,喉间溢出一声轻嗤。
他曾以为自家与别的豪门不一样,父母的爱情是超越世俗的。
可哪里会不一样。
若真说有什么不一样,也只是他看见的、相信了多年的“伟大爱情”,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精心排练的戏。
这认知带来的寒意,让他手指无意识收紧,扯得丁浅头皮一痛。
她自然听到的那声自嘲的嗤笑,心中微动,却不动声色的说:
“啧啧啧,豪门密辛,暗潮汹涌啊!”
“我可什么都没说,什么都不知道。大少爷,饶命啊?”
凌寒回过神来,放轻力度:
“抱歉。”
他稳了稳心绪,问:
“除夕的宴会,你想去吗?”
丁浅靠在他怀里,没有立刻应声。
脑子里飞快闪过从前见过的凌氏宴会排场。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每一个笑容背后都可能藏着算计。
再想到不久前的年会,清溪那边传来的视频里。
凌寒在众人簇拥下,已是凌氏说一不二的掌权者,真正如日中天。
这样的身份,这样的除夕“宴会”……
得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又得藏着多少看不见的刀光剑影?
凌寒不等她回应,又开口了:
“不想去就在这等我,吃完饭我就回来。”
丁浅哼笑:
“又是这一句。”
凌寒失笑:
“我信誉也这么差了?”
丁浅挑眉:
“因为什么,你心里没数?”
凌寒说:
“凌叔已经安排妥当了,放心吧。”
“放心?也真是邪了门了,怎么感觉逢宴会必出事啊?”
凌寒手下没停,声音平静:
“人多,眼杂,正常。”
她懒洋洋的问:
“哦?那除夕的宴会都有些谁啊?该不会又是半个商圈都来了吧?”
凌寒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细细的解释:
“这次就是关起门来的家宴,只请族亲,不对外,就十几桌,人员相对简单。”
“三叔还在里面蹲着,出不来;四姨一家向来明哲保身,井水不犯河水。”
“其他的族亲,也不太会闹事。”
“倒是二叔,自从那件事之后,身体彻底垮了,脾气变得越发古怪难测。”
她舌尖轻轻顶了顶上颚,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二叔啊,是有点意思。”
“确实,好久没‘见’了。”
凌寒擦拭的动作微微一顿:
“来劲了?”
“嗯哼。”丁浅点头,眼神亮得像找到了新玩具的猫。
他放下毛巾,双手扶住她的肩将她转过来,神色严肃:
“不怕他当场认出你?”
“怕?”
丁浅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认出来正好。”
“毕竟当年那出好戏,我可是当着他的面,亲自‘弄‘的。”
凌寒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挑衅,无奈叹气,指节蹭过她脸颊:
“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她突然环住他脖颈仰起脸,媚眼如丝:
“还不是仗着凌总偏心?”
“嘴这么甜?”
“被偏爱的才敢有恃无恐呀。”
凌寒视线落在她开合唇瓣上,水光潋滟,蛊人心智。
他喉结滚动,忽然扣住她后脑吻下去,衔住她唇瓣轻轻啃噬:
“那我尝尝,今天这蜜里掺了几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