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浔的膝盖陷在碎石与血泊之间，左肩的伤口像被火灼烧般蔓延着痛意。他右手死死攥住情剑剑柄，指节泛白，掌心早已被血浸透，滑腻得几乎握不住。可他没有松手。
他闭了闭眼，喉头滚动，将涌到嘴边的腥甜重新咽下。那一口血顺着喉咙滑落，烫得像是熔铁。
血魔教主站在前方，指尖的血符缓缓旋转，红光映在他阴鸷的脸上，忽明忽暗。他盯着陈浔，眼神里原本的轻蔑开始掺进一丝迟疑。
陈浔动了。
他左手猛地按进地面，借力撑起上半身，右腿肌肉绷紧，一点一点，将跪地的膝盖从血泥中拔出。动作极慢，却稳得惊人。每抬一分，左肩的裂口就撕开一寸，鲜血顺着臂膀流下，在情剑的剑穗上滴成串。
他站直了。
脊背挺得笔直，哪怕胸前那道深痕随着呼吸不断渗血，哪怕双腿颤抖如风中枯枝。他把情剑横在身前，剑尖微微晃动，却始终指向血魔教主的心口。
“你还想打？”血魔教主冷笑，声音沙哑，“你连站都站不稳。”
陈浔没答话。
他只是缓缓抬头，目光穿过弥漫的血雾，落在铁链中央那道身影上。月白长裙已染成暗红，她仍立在那里，双手紧扣铁链，指节发白。方才那一声“小心”还在他耳边回荡，清晰得不像幻觉。
他记得雪夜初遇时，她倒在屋檐下，浑身冰冷，却一声不吭。他喂她喝药，她只轻轻说了句“谢谢”。后来她教他运剑之法，语气温淡，却总在他练剑到昏厥时，默默递来一碗温水。
那些画面在他眼前闪过，像是一簇火种，点燃了快要熄灭的神识。
他唇角微动，低声道：“你说过……等我来接你。”
话音落下，他右手猛然一震，情剑嗡鸣一声，剑身竟泛起一层极淡的银光。不是灵力复苏，而是剑随心意，因执念而颤。
血魔教主眯起眼，掌中血符的光芒忽然一滞。他本欲催动符文轰杀，可就在那一瞬，竟生出片刻迟疑——这少年明明已到油尽灯枯之境，为何还能站得如此稳？
他冷哼一声，试图压下心头那丝不安：“你再撑，也不过是具尸体。”
陈浔轻轻摇头，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只要我还看得见她……就不是孤身一人。”
他这句话说得极轻，却像一记重锤，砸在血魔教主心头。
对方脸色微变，指尖血符的旋转速度陡然加快，红光暴涨，似要强行压制这股诡异的气势。可越是催动，越觉经脉滞涩，仿佛体内血气不再完全听命于己。
陈浔站在原地，呼吸粗重，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胸腔深处的闷痛。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一点点模糊，视野边缘发黑，耳朵里嗡鸣不止。身体在尖叫着要他倒下，要他放弃。
但他没有。
他想起平安镇的老屋，想起爷爷临终前的手掌搭在他肩上，说“男子汉，扛得住事”。他想起为澹台静寻药时翻越七座山岭，三天未进食，靠一口信念撑到终点。他想起雨夜被青衫客所伤，眼睁睁看着她被带走，那时他就发誓——这一生，绝不让任何人从他手中夺走她在乎的人。
如今，她就在眼前。
哪怕只剩一口气，他也得站着。
澹台静站在铁链间，神识如丝，悄然扫过战场。她看不见陈浔的脸，却能感知到他的气息——微弱、紊乱，却始终不曾断绝。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刀尖上行走，可他仍在前行。
她指尖微微发颤，终于缓缓松开了铁链。不是放弃，而是强迫自己冷静。她知道，此刻若她慌乱，只会扰乱他的心神。
她在心中默念：“别撑了……我看得见你疼。”
这句话没有出口，可就在她说完的刹那，陈浔忽然侧过头，望向她的方向。
他的嘴角，竟浮现出一抹极淡的笑意。
那笑很轻，像是疲惫至极的人在黑暗中看见了一点光。可就是这一笑，让澹台静心头狠狠一颤。
她虽看不见，却仿佛看见了他满身血污却依旧挺直的背影，看见了他握剑的手哪怕颤抖也不曾松开。
血魔教主察觉气氛有异，猛然抬手，血符凝聚至顶点，红光刺目，四周空气都被扭曲。他不再犹豫，掌心一推，血符化作一道血刃，直取陈浔咽喉。
陈浔没有闪。
他只是将情剑横得更稳了些，双足钉地，脊梁如松。
血刃破空而至，眼看就要斩中——
澹台静突然抬起一只手，指尖微动，似在感应什么。她的神识在瞬间捕捉到血刃轨迹的细微偏移，那是血魔教主因内息不稳而导致的力道偏差。
她嘴唇轻启，无声吐出三个字。
陈浔瞳孔一缩，仿佛听见了什么。
他猛地向左偏头，血刃擦着右耳掠过，削断几缕黑发，钉入身后石柱，发出“嗤”的一声闷响。
血魔教主脸色骤变。
他那一击本已蓄势良久，竟被对方凭空避过？难道……
他的目光猛然转向澹台静。
她依旧闭着眼，神情平静，可那股无形的压迫感，让他心头一凛。
陈浔站在原地，耳畔还在嗡鸣，右耳传来火辣辣的痛。他缓缓抬手，摸到一手温热的血。
他低头看了看，又抬头望向澹台静的方向。
他知道，是她提醒了他。
哪怕被锁，哪怕失明，她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他。
他握紧情剑，剑身再次轻颤，像是回应主人的心意。
血魔教主站在原地，掌心血光闪烁不定。他本以为胜券在握，可眼前这一幕却彻底打乱了他的节奏。一个将死之人在撑，一个被困之人却在控局，两人之间的默契，竟到了无需言语的地步。
他眼中杀意翻腾，却又多了一分忌惮。
陈浔拄剑而立，身形摇晃，却始终未倒。他的呼吸越来越沉，每一次都像是从深渊里捞起一口气。左肩的血已经浸透半边衣裳，胸前的伤口也开始发烫，像是被毒火侵蚀。
可他还站着。
血魔教主缓缓抬起手，指尖再次滴血，准备画出第二道符。
陈浔望着他，声音低哑：“你……杀不死我。”
血魔教主冷笑：“那你试试看，能站到什么时候。”
陈浔没再说话。
他只是将情剑缓缓抬起，剑尖指向对方，右手虎口崩裂，血顺着剑脊流下，在剑身上划出一道蜿蜒的红线。
血魔教主开始画符，指尖血珠滴落，在空中勾勒出复杂的纹路。
陈浔站在原地，目光未移。
澹台静的手指微微蜷起，神识紧锁战场。
血符逐渐成型，红光越来越盛。
陈浔的右手开始颤抖，剑尖微微下垂。
血魔教主嘴角扬起，最后一笔即将完成。
就在此刻，陈浔猛然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情剑剑身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