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浔的手指仍悬在半空，指尖对着铁链第七节的符文交汇处，像一柄未落下的剑。他的呼吸极轻，仿佛怕惊扰了那一线将断未断的契机。澹台静的手腕在他掌心微凉，脉搏细弱却未停。他不动，也不语，只将全部感知凝于那一寸金属的震颤。
血魔教主冷笑一声，声音如砂石碾过铁板。
“怎么？还在等什么天降神启？”他负手而立，黑氅无风自动，“你方才那句‘什么叫真正的剑心’，倒是说得冠冕堂皇。可眼下呢？她就在你眼前，血流不止，命若游丝，而你——连一根铁链都解不开。”
陈浔眉峰微动，眼底寒光一闪即逝。
“你救不了她。”血魔教主步步逼近，语气陡然转厉，“你以为靠一点小聪明、几句古籍残言，就能破我血魔窟千年禁制？可笑！这缚灵链非但锁她之身，更是承运之器。唯有以天命之子之血祭于阵心，引动长生血脉共鸣，方能开启传承之门。”
他顿了顿，嘴角扬起一抹讥诮：“否则，她终将被此链蚀尽神魂，化为枯骨。你所谓的守护，不过是看着她慢慢死去。”
澹台静睫毛轻颤，唇角渗出一丝血痕。她想开口，却被陈浔轻轻按住手腕。
“天命之子？”陈浔终于抬头，目光如刀锋直刺对方，“是你定的？还是这天下共认的？”
“谁掌控传承，谁就是天命。”血魔教主冷哼，“我不杀她，已是留一线生机。若你识相，便退开一步，让我完成仪式。她或许还能活，只是从此不再是你认识的那个女人。”
“她永远都是她。”陈浔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钉入石，“你不懂。”
“我不懂？”血魔教主仰头大笑，笑声震得石壁嗡鸣，“我懂的是力量！是规则！是能让一个族群延续千年的秩序！而你呢？一个出身小镇的孤魂野鬼，靠捡来的剑谱、偷来的机缘走到今日，竟敢谈‘守护’二字？”
他猛然抬手，指向陈浔胸口：“你有什么资格站在她面前说这些？你拿什么保证她能活？拿你那点微末修为？还是拿你那颗自以为是的凡人心？”
陈浔没有后退半步。
“我没有背景，没有靠山，也没有你说的‘天命’。”他缓缓放下悬空的手，五指收拢，握成拳，“但我有答应过的事。”
“哦？”血魔教主眯起眼睛，“说来听听。”
“我说过，要带她走出这片黑暗。”陈浔声音渐沉，“不是靠献祭，不是靠背叛她的意志，更不是靠你们这种自诩正道的邪法。我要她睁开眼时，看见的是光，不是血池。”
“天真！”血魔教主怒极反笑，“你以为这是江湖恩怨？这是命运抉择！你不接受现实，那就看着她死！等她神魂散尽，我看你还拿什么谈情说义！”
“你可以试试。”陈浔终于抬头，双目如燃，“只要你敢动她一根手指，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十七岁少年从守丧三年里走出来的恨。”
空气骤然凝滞。
血魔教主脸上的笑意僵住，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好啊。”他缓缓摊开手掌，掌心浮现一道暗红印记，“那我就让你亲眼看着——她是如何在我手中重生，而你，只能跪着求我施舍一丝机会。”
“你不会得逞。”陈浔一字一顿，“她不是工具，也不是你们传承的祭品。她是澹台静，是我陈浔拼了这条命也要护住的人。”
“护？”血魔教主嗤笑，“你现在连让她少流一滴血都做不到！还谈什么保护？你以为沉默、坚持、咬牙硬撑就很了不起？这世上从来不是谁用力谁就赢。”
“但总有人愿意试。”陈浔向前半步，肩上旧伤隐隐作痛，却不曾皱一下眉，“哪怕只剩一口气，我也不会让你们把她拖进你们所谓的‘宿命’里。”
“宿命？”血魔教主冷笑，“你连自己明天能不能活着都不知道，还妄图改写别人的命运？”
“我不知道明天。”陈浔目光如炬，“但我知道现在该做什么。”
“那你告诉我，现在你能做什么？”血魔教主逼近一步，气息压迫而来，“拔剑？斩链？还是再演一次英雄救美的戏码？结果呢？链子会愈合，她会更痛，而你，只会一次次被打倒，直到再也站不起来。”
陈浔沉默片刻，忽然低声笑了。
那笑很淡，却带着铁锈般的冷意。
“你说我站不起来？”他缓缓抬起右手，不是握剑，而是轻轻拂过澹台静蒙眼的绸带边缘，动作极轻，像是怕惊扰一场未醒的梦，“可我一直站着。从小平安镇的雪夜，到今天这个鬼地方，我没躺下过一次。”
他收回手，掌心朝上，迎向血魔教主：“你要看我倒下？可以。等我确定她安全之后，随你杀，随你剐。但在那之前——”
他五指猛然收拢，指节发出轻微脆响。
“你碰她一下，我就毁你一柱黑石；你伤她一分，我就斩你一名弟子；你若想用她完成什么狗屁传承——”
他双眼骤然睁大，声如雷霆：
“我便踏平你血魔教满门！”
血魔教主瞳孔一缩，随即放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不屑与杀意。
“好！好一个豪言壮语！可惜，这里不是演话本的地方。”他冷冷盯着陈浔，“你以为凭几句狠话就能吓退我？等她神魂衰竭，意识溃散，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的时候，我看你还拿什么去爱她！”
陈浔眼神未变。
“她忘了全世界，也不会忘了我为她熬过的药，挡过的风。”他声音低沉，“因为她早就说过——她听得见我的心跳。”
血魔教主脸色微变。
“既然如此……”他缓缓抬手，掌心血印光芒暴涨，“那我就先让你的心跳，停在这里。”
地面微微震颤，八根黑石柱再度泛起红光，铁链表面符文流转加速，澹台静身体一颤，喉间溢出一声闷哼。
陈浔立刻转身将她护在身后，双目紧盯教主。
“你若再催动禁制，我不介意现在就拼个你死我活。”
“怕了？”血魔教主冷笑，“那就证明给我看——你到底有没有那个本事。”
陈浔左手缓缓按上剑柄。
青冥剑未出鞘，但剑穗已因内息激荡而微微晃动。
血魔教主嘴角勾起，眼中杀机毕露。
陈浔的目光却越过他，落在澹台静苍白的脸上。
“别怕。”他轻声道，“我在。”
话音未落，铁链第七节符文突然剧烈闪烁，一道细微裂痕自中心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