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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魔教主手中血印沉入地底,八根黑石柱泛起暗红光晕,整座石台微微震颤。铁链再度收紧,澹台静肩头伤口崩裂,鲜血顺着锁链蜿蜒滑落,在青砖上滴出细小的血点。

陈浔没有动。

他依旧站在她身前,情剑背负身后,剑柄沾血,右手垂在腰侧,左手撑住石台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可身体却不再前冲。怒火仍在胸中翻滚,但他已不再让它主导动作。

他知道,再斩一次,仍是徒劳。

方才那一剑,不是力不足,而是道不对。这链子会躲、会愈合、会反噬,它不惧锋芒,只畏“引”。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将体内紊乱的气血缓缓压下。守丧三年,他曾独自面对风雨寒夜,靠的不是怒,是静。心如止水,才能听见风里的杀机。

此刻亦然。

他睁开眼,目光不再盯着铁环,而是顺着链条向上游移——符文流转的节奏、血池底部脉络的跳动、地面阵纹的明灭,三者之间似有某种呼应。他开始在记忆中翻找,一页页古籍残卷浮现眼前。

玄剑门藏经阁,那间尘封已久的静室,他曾枯坐七日,翻阅《上古典禁录》。其中有一段批注:“凡禁器之极,非以力破,当寻其灵枢所系,以引启之。”

他还记得,当时掌门曾言:“禁制之道,重在‘锁’与‘启’二字。锁者,封其能;启者,通其道。若不知其道,纵万钧之力,不过撼山石耳。”

他又想起《锁魂器考》中记载的一例:西域古族以“心鸣铃”囚禁叛徒,外力难毁,唯有知其生辰八字者,于子时轻唤其名,方可解扣。那并非献祭,而是共鸣。

“共鸣……”

他低声念出这两个字,眼神微动。

这时,澹台静轻微咳了一声,气息更弱几分。她指尖仍贴着铁环,神识逆流探入链身,眉头紧蹙。

陈浔蹲下身,靠近她耳边,声音低沉却不急:“你说‘共鸣’,可否感知这链子最弱的一环?”

她没睁眼,只是极轻地点了点头,唇色苍白如纸。片刻后,声音断续传来:“第七节……符文交汇处……有滞涩。”

陈浔瞳孔一缩。

第七节!

《上古典禁录》中有载:“七转归虚,气机断续,乃禁器呼吸之隙。”所谓“呼吸”,便是灵力循环中的短暂停顿,如同人眨眼那一瞬的盲区。若能在那一刻施加契合频率的灵力波动,便可能撬动整个结构。

他心中轮廓渐清:此链非坚不可摧,而是依循某种律动运转。斩不断,是因为剑意与它的节奏相冲;而真正能解开它的,是一股与其同频共振的力量——如同钥匙插入锁孔,轻轻一旋,门自开。

可问题来了。

什么样的灵力,才能与这邪物共鸣?

他目光扫过血池,又落回澹台静身上。她是圣女,血脉纯净,神识通灵,按理说最该能引动此链松动。可她现在连维持清醒都艰难,更别说主动施为。

而且,这里怨煞弥漫,灵力浑浊,任何精纯之气都会被迅速侵蚀。正如她所说——难聚纯粹。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必须有一种力量,既不受环境污染,又能穿透禁制,还能与圣女之体产生感应。

他脑中忽然闪过一道光。

剑心。

不是剑气,不是灵力,而是“剑心通明”那一刹那所凝的意念。那是他在玄剑门寿宴上悟出的境界,不染尘埃,不动不摇,哪怕身处乱局,也能守住本真。

当年掌门见之,曾叹:“此子剑心如镜,照见天地真意。”

若以此心为引……是否可行?

正思索间,血魔教主冷笑响起:“怎么,不打了?终于明白自己有多无力?”

陈浔未答,只是微微侧头,眼角余光扫过对方掌心残留的血痕。那枚血印已沉入地底,与阵纹相连,显然不只是催动铁链那么简单。它是钥匙,也是桥梁。

他心中一凛。

他们要的,从来不是囚禁她,而是利用她唤醒什么。而这缚灵链,既是枷锁,也是媒介。

“你们既视她为圣女,为何用此邪物囚禁?”他忽然开口,语气平静,却带着刺骨的质问。

血魔教主一怔,随即嗤笑:“圣女?她早已失格!双目尽盲,记忆残缺,还妄想承接长生之命?我不杀她,已是仁慈。”

陈浔听着,眼神却愈发清明。

就在这一刻,一段几乎被遗忘的文字浮现在脑海——《长生族遗事》手抄本末页,一句潦草批语:“圣女承道,当以净心引灵。若拘于秽铁,则传承不纯,天道不容。”

原来如此。

他们强行用邪法束缚她,本身就是对“传承”的亵渎。而这缚灵链,虽强,却违背了根本法则。真正的开启方式,绝不会是暴力或献祭,而是由内而外的呼应——一个纯净的心念,触碰到她灵魂深处那一点未灭的光。

就像雨夜初遇,他为她熬药、披衣、挡风遮雪。那时没有灵力,没有神通,只有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守护之意。而正是那份心意,唤醒了她沉睡的记忆。

或许……破解之法,从未在书中,而在心中。

他缓缓抬头,目光落在澹台静低垂的脸庞。白玉簪微斜,绸带染血,可她的呼吸虽弱,却仍有韧性。她还在坚持,没有放弃。

他也不能。

他伸手,轻轻扶住她冰凉的手腕,不是为了发力,而是为了感受那铁链下的脉搏。一下,又一下,微弱却坚定。

“撑住。”他低声说,声音不大,却稳如磐石。

澹台静睫毛轻颤,没有回应,但指尖微微蜷了一下,像是在回应他的触碰。

血魔教主冷眼旁观,见陈浔久久不语,只当他是绝望沉默,嘴角勾起讥讽:“怎么,想通了?还是准备跪地求饶?”

陈浔没有看他。

他闭上眼,再次调息,将全身残存的感知收束于一点。脑海中,古籍文字层层叠叠,最终汇聚成一条清晰路径——

禁器可锁身,不可锁心。

灵引不在外,而在内。

解法非力破,而是……唤醒。

他睁开眼时,眸光已不再暴烈,而是沉静如渊。他依旧站着,姿势未变,可整个人的气息却悄然不同。像是风暴过后,大地归宁,却蕴藏着更深的力量。

他右手缓缓抬起,不是握剑,而是悬停半空,指尖对着铁链第七节符文交汇处,仿佛在等待某个时机。

澹台静察觉到了什么,神识微动,竟顺着他的指尖方向探去。那一瞬,铁链内部的滞涩感似乎加深了一分。

血魔教主终于察觉异样,眉头微皱,正欲开口——

陈浔忽然转头,直视着他,声音低沉而清晰:

“你说她失格……那你可知,什么叫真正的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