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枕溪一路抱着君天碧,在昏暗崎岖的矿道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君天碧一只手惬意地搭在他肩上,另一只手则绕着他垂落的一缕墨发把玩。
缠绕,松开,再缠绕,玩得不亦乐乎......
那微痒的触感不断传来,杜枕溪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
“城主若是无事,不妨自己下来走。”
杜枕溪声音冷硬,带着压抑的怒气,“我不是您的步辇。”
幽微的光线下,君天碧那双眸子流转着邪肆的光彩。
“孤偏不,枕溪怀里......比步辇舒服多了。”
她指尖轻轻划过他的喉结,感受到他的僵硬,低笑道,“尤其是......见血之后,抱着格外安心。”
“城主谬赞,我也只会做些抬抱的粗活,比不得城主......运筹帷幄。”
跟在他们身后的万翦听得头皮一阵发麻,嘴角抽搐。
城主为了诱敌深入,将这出戏做足,连色相都这般牺牲了......
对着杜枕溪这张冷脸也能说出如此鬼话,真是......忍辱负重,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她默默移开视线,专注于警戒四周。
而前面的秦鹭野和杜纪云,则各自心怀鬼胎。
一个满脑子盘算着,如何将君天碧引入那万劫不复的废弃老窑;
一个焦灼地思索着,该如何在不引起怀疑的情况下,将大哥从君天碧身边拉开,救出险境。
两人那点因身后动静而产生的恼意,都被更大的图谋覆盖了。
宁舒雨跟在稍后,竖着耳朵想听清君天碧和杜枕溪到底在密谋什么。
奈何她没有武功,耳力寻常,只能捕捉到一些模糊的只言片语,全然是不入流的废话。
这君天碧,死到临头还不忘风流!
自己冒着风险走这一遭,怕是白辛苦了,净听些污言秽语!
君天碧冷不丁地开口,“郡主,北夷每年欠着孤七成铁矿的债,可秦四公子小气,死活不愿意给。”
她闲话家常地抱怨,“郡主心思玲珑,可有法子......帮衬一二?”
秦鹭野一听,简直气笑了。
她把明抢说得如此清新脱俗,还咬死了那空口无凭的“七成铁矿”,简直无耻!
他当即脸色阴沉地戳穿她的险恶用心:“城主何必说得如此动听?”
“分明是你强索不成,便要挟我北夷去劫掠离耳,来填你这贪得无厌的窟窿!”
宁舒雨脸上挂着得体的浅笑,温婉自谦:“城主说笑了。”
“我离耳地小物薄,所用的铁矿大多也是从北夷购入,自身尚且不足,怕是......无能为力。”
君天碧也笑了,“铁矿没有,可离耳......有钱啊。”
她摊了摊手,十分讲道理,“金子,尧光也缺得很。”
“铁矿和金子,孤不挑,总要有一样落到孤口袋里才行。”
宁舒雨听得心中凛然,君天碧这话里的意思,是铁了心要对离耳下手?
而落在秦鹭野耳中,则成了君天碧在步步紧逼,胁迫他北夷对盟友离耳动手!
杜枕溪听着君天碧三言两语间,就想挑动北夷与离耳互相残杀,只觉得她狂妄得失智!
是嫌自己树敌不够多,死得不够快吗?!
君天碧还真就不嫌。
她忽然抬起手掩住鼻子,皱着眉对杜枕溪抱怨道:“枕溪,你身上......好像有点臭。”
杜枕溪眉心跳动,冷道:“矿道污浊,沾染些尘土气味在所难免。”
“比不得城主......香远益清。”
他抱着她走了这么久,她倒嫌他身上有味道了?
他身上除了尘土味,还能有什么?
君天碧像是嫌他吵,那只掩鼻的手突然下移,一下子捂住了杜枕溪的口鼻。
“你闻闻,是不是这个味道?”
她的手掌沾着方才诸怀喷溅的血迹,虽已擦去,还是无法完全去除!
君天碧看着他皱紧的眉头,语带厌弃,“又腥又臭。”
杜枕溪气得摇头甩开她的手,知道有血还往他脸上盖?!
他简直无法理解,她一个常年靠饮血修炼魔功的暴君,居然还嫌血臭?!
杜纪云却是心念一动!
他正愁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将君天碧引向陷阱呢!
他立刻上前一步,指着矿道前方一个岔口,急切地说道:
“城主,大哥!前面有一处废弃的老窑,里面有积存的地下水,甚是清澈,正好可以净手!”
君天碧眼波幽幽一转,落在杜纪云身上,竟点了点头。
“哦?杜将军倒是贴心。”
她随即拍了拍杜枕溪的肩膀,“走吧,枕溪,去前面洗洗。”
杜纪云被夸得心头一虚,不敢多看她的眼睛,连忙转身引路。
杜枕溪只能抱着她,跟着杜纪云拐进了那条更为狭窄幽深的岔道。
一行人来到那处窑洞口。
洞口比之前的矿道更加狭窄低矮,里面黑黢黢的,隐约能听到滴水的声音。
杜纪云见君天碧还稳稳地赖在杜枕溪怀里,丝毫没有下来的意思,心中焦急,忍不住出言劝道:
“城主,这窑洞狭窄,不如让大哥放您下来,也好方便净手......”
君天碧瞥了他一眼,甚是不耐烦,“狭窄怎么了?孤又没占你的地方,枕溪抱着孤,稳当着呢。”
杜纪云还想再劝,却被秦鹭野一个冰冷的眼神瞪了回去,示意他不要节外生枝。
杜枕溪抱着将“无耻”二字刻在脑门上的君天碧,弯腰踏入了那幽暗的窑洞之中。
她怕是死,都要拉着他一起垫背。
也好。
也趁了大伯的心意。
他不是要他寸步不离地跟着君天碧,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吗?
如今,可真是“寸步不离”了。
杜纪云看着大哥抱着君天碧消失在窑洞的黑暗中,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抓耳挠腮,却无计可施。
“轰隆隆——!!!”
矿洞深处的沉闷摇晃骤然传来!头顶的碎石和尘土簌簌落下!
“地动了!快躲起来!”秦鹭野当即大喝一声。
万翦脸色剧变,第一反应就是冲向那窑洞要去救城主!
刚冲到洞口,就听“哐当”一声巨响!
一道沉重的铁闸门竟从上方落下,严丝合缝地封死了窑洞的入口!
“城主!”
万翦目眦欲裂,奋力去推那铁闸,却撼动不了分毫!
剧烈的摇晃更加猛烈,矿洞随时都要坍塌!
万翦被迫后退,就近寻找坚固的矿柱躲避。
眼看头顶落石越来越密集,她心中杀意沸腾!
城主早有预料!定能无恙!
但秦鹭野!
此獠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