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地甩在林妙脸上。
林妙被打得偏过头去,脸上迅速浮现出清晰的五指印,嘴角渗出血丝。
她捂着脸,连痛呼都忘了,只是呆呆地看着盛怒的父亲。
“我不是……爹爹,我不是故意的。”她喃喃辩解,苍白无力。
“不是故意?”林如海怒极反笑,“不是故意,就能害死两条人命?
不是故意,就能将林家置于如此险地?”
他猛地转身,背对着女儿,背影在这一刻仿佛苍老了许多。
他看向苏寻衣,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感激,也有沉重的负担:“沈夫人,多谢你告知实情,也多谢你,送这个孽障回来。”
苏寻衣微微摇头:“林家主,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
厌一死了,此事绝无可能瞒过太后。
太后心狠手辣,睚眦必报,她不会放过杀了厌一的人,更不会放过导致厌一身死的起因。”
她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发抖的林妙,直言不讳:“林小姐,已是太后的眼中钉,肉中刺。
太后对付不了整个江南世家,但要对付一个具体的、犯了错的林家小姐,她有的是办法。
此事,已不仅仅是林小姐个人的祸事,更将整个林家,拖到了太后的对立面。”
林如海沉默良久,书房内只剩下林妙压抑的抽泣声和灯花爆开的细微噼啪声。
终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叹息中充满了疲惫与决断。
“沈夫人所言极是。”林如海缓缓道,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却多了一丝寒意,“事已至此,我林家已无退路。
张沁羽,太后娘娘,她当年见死不救,令我痛失爱妻。
如今厌一又因小女之过死在我江南地界,她更不会饶过妙儿。”
他转过身:“既已对立,那便无需再瞻前顾后。
我林家,从此与张沁羽,势不两立。”
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林妙,眼神复杂:“至于这个孽女,禁足祠堂,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踏出半步。
每日抄写经书,为娇娇和她未出世的孩子祈福赎罪。”
林妙闻言,身子一软,几乎瘫倒在地,知道这囚禁也是爹爹变相保护她,她不敢有丝毫异议。
林如海对苏寻衣拱手,郑重道:“沈夫人,从今往后,林家愿与沈将军共进退。
江南世家这边,我会尽力联络周、赵、陈几家,共商大计。
太后,她的手,休想真正伸进江南。”
苏寻衣心头一松,知道最艰难的一关已经过去。
她郑重还礼:“林家主深明大义,寻衣代夫沈诀,谢过家主。”
窗外,夜色更深。
林府的这场风波暂时平息,但更大的波澜,已因太湖上的鲜血与死亡,被正式掀起。
京城,坤宁宫。
夜色已深,太后张沁羽却未就寝。
她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凤榻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一只通体漆黑、样式古朴的镯子。
这镯子与厌一腕上那只本是一对,内里藏着的,是他们当年在南疆深山中结下的“同心蛊”。
此蛊并无寻常蛊虫的害处,却能让佩戴者彼此感应生死与大致方位。
是当年厌一倾尽心血所炼,象征着两人之间的隐秘羁绊。
多年来,即便相隔甚远,张沁羽也能通过腕间偶尔传来的微弱悸动,知道厌一安然无恙。
然而今夜,这镯子一直异常安静。
起初,张沁羽并未在意。
厌一去江南追杀苏寻衣,或许正在紧要关头,无暇他顾。
但随着时间推移,一种莫名的心悸感越来越强烈,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离她远去。
她坐起身,蹙眉凝视着黑镯,尝试催动体内与蛊虫相连的一丝气息。
毫无反应。
不,不是毫无反应。
镯身冰凉,内里原本若有若无的生机联系,断了。
“噗——”
几乎是同时,张沁羽心口如遭重击,喉头一甜,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殷红的血点溅在明黄寝衣和白虎皮上,触目惊心。
“娘娘!”侍立一旁的老嬷嬷吓得魂飞魄散,慌忙上前。
张沁羽却猛地挥手制止,她低头看着腕间的黑镯。
只见那原本幽暗的镯身,此刻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甚至隐隐出现了几道细微的裂痕。
同心蛊……破了。
蛊在人在,蛊亡人亡。
厌一……
死了?
这个认知狠狠刺入张沁羽的心脏,带来一阵痛楚和难以置信的狂怒。
“不……不可能……”她喃喃自语,指尖颤抖地抚过镯身的裂痕。
厌一是南疆第一大祭司,蛊术、武功皆是一流,这些年为她铲除异己从未失手。
此次不过是对付一个不会武功的苏寻衣和几个孩子,身边还带了精锐手下,怎么会……怎么会死?
是谁?
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在江南地界杀了厌一?
周家?林家?还是江南世家,又或者苏寻衣身边还藏着什么她不知道的高手?
剧烈的情绪波动引动气血,她又是一阵咳嗽。
嘴角溢出新的血丝,但眼中燃烧的怒火几乎要将整个宫殿点燃。
“来人!”她厉声喝道,声音因愤怒和受伤而嘶哑,“传皇帝来见我,立刻。”
养心殿偏殿,刚批阅完几份奏折的朱长圻正准备歇息。
闻得太后急召,不敢怠慢,连忙更衣前往坤宁宫。
一进殿,他就看到母后苍白的脸色、衣襟上的血迹,以及那滔天怒意,吓得他小脸一白:“母后,您这是怎么了?
太医,快传太医。”
“闭嘴!”张沁羽厉声打断他,眼神阴鸷地盯着儿子,“哀家没事,言儿,你爹他,可能出事了。”
朱长圻一愣:“我爹?他不是去江南……”
“死了。”张沁羽吐出这两个字,带着刻骨的恨意。
“有人在江南,杀了你爹。”
朱长圻倒吸一口凉气。
他虽然年幼,也并未见过厌一几次,但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也知道厌一对母后的重要性。
那是母后手中最锋利、最隐秘的一把刀。
“立刻派人,八百里加急,给哀家查!”张沁羽一掌拍在凤榻扶手上,檀木扶手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