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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城上空的血腥气,整整半个月才散去。

这场被称为“剃发风暴”的清洗,彻底打断了这些旧贵族的脊梁骨。凡是在城里稍微有点名望、或者还想留着那条根子不放的人,都被李芳远杀了个干干净净。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伸长脖子等死。

趁着李芳远的“靖安军”在城西朴家杀红了眼的时候,一群漏网之鱼正摸着黑,往南边跑。

领头的是崔莹的侄子,叫崔道成。

这小子是个狠角色,当初李芳远政变的时候,他见机不妙,带着家丁从狗洞里爬出去,躲在城外的乱坟岗里吃了三天死人祭品,这才保住一条命。

“少爷,再往南就是汉江渡口了。”

家丁小六喘着粗气,背上还背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袱,“听说那边的船都被辽东军给烧了,咱们怎么过江啊?”

崔道成抹了一把脸上的泥,眼神阴狠:“烧了?那就游过去!就算是死在水里,那是喂王八,也比在汉城被李芳远那个逆贼砍了脑袋强!”

他的身后,跟着二三百号人。

有破落的世家子弟,有不愿意剪头发的儒生,还有像他一样带着家丁护院却不敢露头的豪强。

这一群人,曾经是这片土地上最体面、最高贵的一群人,现在却像是一群丧家之犬。

“快!都别磨蹭!”

崔道成压低声音吼道,“不想把脑袋挂在菜市口,就给我把腿跑断了也得到全罗道去!”

为什么是全罗道?

因为那里是李氏的“龙兴之地”,也是老国王李成桂最后能去的地方。虽说那里穷山恶水,但山高林密,正是藏兵造反的好地方。

更重要的是,他们收到风声,那个被打跑了的老国王,似乎并没有死,也没有真的逃到海上去。

……

三天后,全罗道,全州城外的一座深山古庙里。

这座原本香火寥寥的寺庙,现在却戒备森严。山门外把守的不是和尚,而是一群衣甲不全、但眼神凶狠的士兵。

大殿正中央,那尊金身佛像下面,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神情枯槁的老人。

李成桂。

这位曾经手握重兵、废王自立的一代枭雄,此刻就像是一棵行将就木的老树。

他的身边,只剩下那几个死忠的老臣,还有不到两千人的残兵败将。

“大王!大王!”

一个亲兵连滚带爬地跑进来,“崔道成带来的消息!汉城……汉城完了!”

李成桂那浑浊的眼珠子动了一下:“完了?”

“李芳远……那个逆子,在汉城大开杀戒!”

亲兵带着哭腔说道,“他逼着所有人剃发易服,不从者夷三族!两班贵族被杀了个精光,连朴家、金家都绝了户啊!”

“噗。”

李成桂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他颤抖着手,指着北方的天空:“逆子!逆子啊!他是要毁了我李家的根啊!”

“大王保重!”

旁边的老臣赶紧扶住他,“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啊!崔道成带了一千多义士来投,还有不少从各地赶来的忠义之士,咱们手里这把火,还没灭!”

“没灭?”

李成桂惨笑一声,“就凭这几千人?去跟那个逆子的两万虎狼之师打?还是去跟蓝玉那几十万大军打?”

“能打!”

说话的是刚走进大殿的崔道成。他一身尘土,但眼里冒火。

“大王!我们在汉城看得清楚!那个蓝玉狂得很,他根本看不起咱们,甚至不愿意派他自己的精锐来追杀我们。他只让李芳远那个逆子带着一群乌合之众来平叛。”

“李芳远的兵,都是些什么人?奴隶!乞丐!虽然杀起人来狠,但那是在顺风仗的时候。”

“只要我们在全州这崇山峻岭里设下埋伏,打他个措手不及,那群乌合之众立刻就会崩!”

“而且……”

崔道成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全罗道还有光州那边的几大豪族,手里都有私兵。只要大王您举起义旗,他们为了保住自己的头发和家产,一定会倾囊相助!”

李成桂的眼里,慢慢有了一丝光亮。

是啊。

他这辈子什么阵仗没见过?当年他也是靠着几百私兵起家的。

如果蓝玉真的狂妄到不派辽东军,只让李芳远来,那说不定……真的还有机会。

“好!好!”

李成桂挣扎着站起来,拔出那把已经有些豁口的佩剑,“那就跟他拼了!传令下去,树起‘勤王’大旗!号召天下义士,诛杀逆子李芳远,驱逐明寇!”

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很快传遍了全罗道。

这个在朝鲜版图上最为偏远、民风也最为彪悍的地区,瞬间沸腾了。

那些原本观望的豪强,听说汉城的贵族都被杀绝了,知道自己若是投降也是个死,不如拼一把。

几天之内,各路义军纷纷向全州汇聚。

人数一度膨胀到了三四万。虽然大多是拿着锄头粪叉的农民,但声势上确实吓人。

……

汉城,原王宫,现辽东军政总管府驻地。

蓝玉正在看地图。

“大帅。”

耿璇大步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情报,“南边闹起来了。李成桂这老东西确实没死,在全州拉起了一支勤王军。听说声势不小,号称十万大军。”

“十万?”

蓝玉连头都没抬,“把那些扛锄头的算上,有五万就撑死了。”

“这都不重要。”

他用红笔在地图上全州的位置画了个圈,“重要的是,全罗道那些土财主这次是把家底都亮出来了吧?这下好,省得咱们以后一个个去找了。”

“大帅,要不要末将带五千人去平了他们?”

耿璇有点手痒,“那种乌合之众,末将只需一个冲锋就能把他们冲散。”

“那多没意思。”

蓝玉放下笔,笑了笑,“杀鸡焉用牛刀。这种脏活,用不着咱们自己动手。”

“而且,我留着李芳远这条狗,不就是为了这个时候用的吗?”

“你去,把李道尹给我叫来。”

不一会儿,李芳远匆匆赶到。

这段时间他可是春风得意,杀人杀顺手了,整个人的气势都不一样了。只是在蓝玉面前,他依旧恭顺得像只猫。

“大帅,您找我?”

“听说你爹在全州造反了?”蓝玉开门见山。

李芳远脸色一僵,扑通跪下:“那老贼早已不是我父!那是叛逆!下官愿立刻领兵前往,提头来见!”

“嗯,态度不错。”

蓝玉满意地点点头,“不过,我想你也知道,你手里那两万人是个什么货色。打打没兵权的贵族还行,去跟李成桂这种老将打野战,你有把握?”

李芳远犹豫了一下。

他虽然狂,但不傻。他知道自己的兵虽然狠,但缺乏训练,更没见过血战。

“这……下官愿立军令状!”

“行了,别立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蓝玉打断他,“我给你个机会。我给你拨五千支火铳,还有一百桶上好的颗粒火药。另外,再给你两千把咱们淘汰下来的精钢长刀。”

“人,我不给你派一兵一卒。”

“全州的事,是你李家的家事。你自己去解决。”

李芳远猛地抬头,他听出了蓝玉话里的意思。

这是试炼。

如果打赢了,他李芳远就是这片土地上真正的代理人,全罗道也归他管。如果打输了……那蓝玉也不过是损失了一批旧军火,随时可以换条狗来养。

“大帅……这是要让下官去送死吗?”

李芳远咬着牙问了一句。他不怕死,但他怕被当成弃子。

“送死?”

蓝玉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李芳远,你还没明白吗?”

“全州城里那些人,现在恨你入骨。他们一旦翻盘,你会被千刀万剐。你没得选。”

“而且…”

蓝玉的声音变得低沉而诱惑,“你不是一直想当真正的王吗?一个只会躲在别人屁股后面叫唤的王,谁会服你?”

“只有亲自把那个生你养你、却又挡了你路的老东西砍了,把你那些兄弟叔伯都杀光了,你这王位,才坐得稳当。”

李芳远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他看着蓝玉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突然觉得自己心底那点龌龊的念头,在对方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这个男人,比他还要狠。

“下官……明白了。”

李芳远重重地磕了一个头,“下官这就去点兵。不破全州,誓不回还!”

“去吧。”

蓝玉挥了挥手,像是在赶一只苍蝇,“别让我失望。我的耐心有限。”

等李芳远退出去,耿璇才有些担心地问:“大帅,您真就这么放心?万一这小子拿着咱们的火铳反水了怎么办?”

“反水?”

蓝玉冷笑一声,“他的粮草、弹药,全是咱们给的。没了咱们的补给,他那些火铳就是烧火棍。”

“再说了,他现在把朝鲜上上下下得罪了个遍。除了咱们,这天下之大,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了。”

“这是一条只能沿着咱们画好的道儿跑到死的狗。”

“咱们接下来要干的,是比平叛更重要的事儿。”

蓝玉走到窗边,看向北方,“周兴那边已经着手开始在平壤搞建设兵团了。你给我传令下去,让水师准备好。”

“这全罗道打起来,肯定会有大批难民往海边跑。这也是劳动力啊,不能浪费了。”

“陈祖义不是总抱怨矿山缺人吗?告诉他,这一批,管够。”

……

第二天,汉城南门。

李芳远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身后是两万名穿着各式杂乱衣甲、但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明晃晃武器的“靖安军”。

这支军队很有意思。

他们中有昨天还是奴隶的农夫,有刚从牢里放出、满脸刺青的罪犯,还有一些是为了混口饭吃投靠过来的市井无赖。

他们的眼神里没有军人的纪律,只有一种野兽般的贪婪。

李芳远策马在阵前跑了一圈。

他没有说什么家国大义,也没有谈什么忠君爱国。

他只是指着南方的天空,喊了一句话:

“弟兄们!全州就在南边!”

“那里有这片地上最有钱的老爷,有最漂亮的娘们,还有无数堆在库房里发霉的粮食!”

“我知道你们很多人以前连名字都没有,像狗一样活着。”

“现在,大帅给咱们这个机会!”

“打下全州,抢到的东西,一半归公,一半归你们!”

“谁要是能砍下那个贵族的脑袋,他家的地,就是你的!他家的女人,也是你的!”

“告诉我!你们想不想去?!”

“想!想!想!”

两万人发出的吼声,震得城墙上的灰都在往下掉。

这是一种最原始、也是最有效的动员。

对于这些一直被压在社会最底层、饱受欺凌的人来说,什么大义都不如手里这把刀实在。

他们要把那些以前高高在上的老爷们踩在脚下,要把他们曾经拥有的一切都抢过来!

这就是蓝玉要的“阶级斗争”。

一种不需要教化,只需要点燃仇恨就能爆发出的毁灭力量。

“出发!”

李芳远拔出战刀,向前一挥。

这支像是蝗虫一样的大军,浩浩荡荡地向着全罗道涌去。

在他们身后,是汉城百姓恐惧的眼神。

在他们前方,是全州那些还做着复辟美梦的王公贵族们的末日。

这把名为“靖安”的刀,终于要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