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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礼部尚书任亨在汉城坐了三天的冷板凳,最终只能带着那两箱“特产”和一肚子憋屈离开了。

虽然没有拿到想要的“恢复原状”的承诺,但这事儿办成这样,也算是在蓝玉预料之中。

只要朱元璋那个精明的老头儿看到这两箱金子,再看看那份情真意切的万民书,哪怕心里再怎么想把蓝玉剁碎了喂狗,面上也得捏着鼻子认了这个“朝鲜道”。

送走了这位瘟神,蓝玉脸上的假笑瞬间收敛。

“周兴!”

他沉着脸,转身回到大殿,“把人都叫进来。戏演完了,该干正事了。”

没过多久,周兴、蒋瓛,还有那个刚刚荣升为“朝鲜道尹”的李芳远,齐刷刷地站在了大堂之下。

“任亨走了,这意味着南京那边一时半会儿顾不上咱们。”

蓝玉坐在那把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枚刚刚从李芳远那里“上交”来的玉佩,“但这不代表咱们就能在汉城这一亩三分地上享清福。”

他看了一眼李芳远:“李道尹,你们这汉城里,我看还是不太平啊。”

李芳远一激灵,赶紧躬身:“大帅明鉴!城内确有一些两班贵族,平日里鱼肉百姓,现在对新政也是阴奉阳违,私底下没少骂大帅是……是……”

“是强盗?土匪?”

蓝玉不在意地笑了笑,“骂两句不掉块肉。但要是只有嘴上骂,我倒也懒得搭理。可我听说,他们还在囤积粮食,甚至藏匿私兵?”

李芳远额头上的冷汗下来了。

这事儿他确实知道,甚至他还一度想利用这些旧贵族的力量来制衡辽东军。没想到蓝玉的情报网这么厉害,连谁家地窖里藏了几袋米都清清楚楚。

“下官……下官这就是去查!绝不姑息!”

“光查有什么用?”

蓝玉把玉佩往桌上一扔,“周兴,把咱们在家里那一套拿出来。”

周兴上前一步,从怀里掏出一本厚厚的册子:“大帅有令,即日起,在汉城全境推行‘工分户籍制’。”

“简单来说,就是重新登记造册。不管你是以前的王公大臣,还是街边的乞丐奴隶,统统作废。每个人都要到指定的衙门去重新登记。”

“登记完了,剪掉你们那一头乱七八糟的发髻,换成咱们大明百姓的样式。”

“然后,领一张百姓证。这就是你们以后在汉城活命的根。”

“没这证,你就是黑户。黑户买不到粮食,看不了病,甚至……连命都不是你自己的。”

李芳远听得目瞪口呆。

这哪是登记户口啊,这是要挖朝鲜的根啊!

剪发易服,那是亡国之相!那些读圣贤书读傻了的儒生和极其看重门第的贵族,怎么可能答应?

“大帅……这……这恐怕会激起民变啊。”

李芳远硬着头皮劝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剪发一事,是不是缓缓?”

“缓个屁。”

蓝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李芳远,你还没搞清楚状况。我现在不是在跟你商量,是在通知你。”

“至于民变?”

蓝玉站起身,走到李芳远面前,一股浓烈的杀气扑面而来,“你手里那两万靖安军是吃干饭的?我给你兵,给你粮,是让你当摆设的?”

“谁敢反对,你就杀谁。”

“贵族反对,就杀贵族;儒生闹事,就杀儒生。杀到没人敢反对为止!”

“记住了,我要的是一个听话的汉城,不是一个还要跟我讲什么身体发肤的朝鲜王都!”

李芳远浑身一颤,他从这番话里听出了蓝玉的决心。

这是投名状。

第二份更为血腥的投名状。

“下……下官明白!”

李芳远咬着牙,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下官这就去办!”

……

第二天,汉城就乱了。

数十个登记点在城内各处要道设立起来。

每个点都有荷枪实弹的辽东宪兵坐镇,而具体干活的,则是李芳远手下的那些朝鲜兵。

“所有人听着!限期三天!三天之内不来登记的,全家就是黑户!抓到一律劳改!”

大喇叭里循环播放着杀气腾腾的通告。

在菜市口那个最大的登记点,几口大锅正在熬着稠粥。那香味儿,勾得周围那些饿了好几天的平民百姓直咽口水。

“只要登记了,剃了头,不但给百姓证,还能领五斤米!当场就能喝粥!”

登记官的大嗓门比圣旨还管用。

对于那些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底层奴婢和流民来说,什么发髻,什么祖宗规矩,在这一碗热腾腾的稠粥面前,连个屁都不是。

“大人!我登记!我全家都登记!”

一个衣衫褴褛的老汉第一个冲了上去。他是城里金家的家奴,这辈子连名字都没有,就叫“老狗”。

“叫什么名?”

“小人没名……主家叫我老狗。”

“什么狗不狗的。登记上写……金旺。以后你就是良民金旺,不是奴才了。”

登记官大笔一挥,扔给他一块木牌,旁边立刻有人上来,咔嚓几剪子,把那一头乱蓬蓬的长发给剪了,随便梳了个发髻,插上一根木簪。

“去吧,领米去!”

金旺捧着那袋沉甸甸的米,还有手里那块还带着木屑味儿的牌子,整个人都在发抖。

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冲着那几个辽东兵砰砰磕头。

这辈子,头一次觉得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不到半天功夫,登记点前就排起了长龙。全是衣衫褴褛的穷苦人。那一缕缕被剪断的长发,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层。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另一边的惨烈景象。

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两班贵族,怎么可能受这种奇耻大辱?

更何况,还要在那群平日里被他们当牲口使唤的奴婢面前,去排队,去剃头?

这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

城东朴家的大宅里,家主朴仁勇正拍着桌子大骂,“那个李芳远,就是个毁家灭国的逆贼!居然要咱们剪发易服?还把那些贱民捧得比咱们还高?”

“老爷,咱们怎么办啊?”管家在旁边哆嗦,“听说宪兵队正在挨家挨户搜查,凡是不去登记的,都要抓起来。”

“怕什么!我有丹书铁券!我是大明洪武皇帝册封的朝鲜功臣之后!”

朴仁勇从怀里掏出一块锈迹斑斑的铁牌,“我就不信,这蓝玉敢动我?”

“再说了,咱们府里还有三百家丁,库房里有粮有刀。大不了咱们把门一关,看他能把咱们怎么样!”

不仅仅是朴家。

汉城内几十户有头有脸的大贵族,就像是约好了一样,纷纷紧闭大门,拒不登记,甚至还组织私兵上墙防守,摆出一副要顽抗到底的架势。

这消息很快传到了李芳远的耳朵里。

如果是以前,他或许还会忌惮这些人背后的势力和影响力。

但现在?

他看了看手里那把蓝玉赏给他的崭新腰刀,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

“好啊。正愁没地儿立威呢,这几只鸡就自己送到刀口上来了。”

“传令下去!集结第一营、第二营!把那些私兵都给我带上!”

“去朴家!”

李芳远翻身上马,“告诉兄弟们,谁要是能抓到朴仁勇,朴家一半的家产,赏给他!”

“吼!”

身后的那些士兵,眼睛瞬间就红了。

他们大多是刚刚投降过来的底层军汉,或者是想立功赎罪的奴隶。对于朴家这种拥有几十万亩良田、平时把人当狗使唤的大贵族,那是发自骨子里的恨。

半个时辰后。

朴家大门外,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朴仁勇!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李芳远骑在马上,对着高墙喊道,“开门投降,交出家产和户籍册,我饶你不死!”

“呸!你个乱臣贼子!”

朴仁勇站在墙头,手里举着那块丹书铁券,“我有大明皇帝御赐的铁券!你敢动我?你就不怕天谴吗?”

“天谴?”

李芳远笑了,“现在这汉城的天,姓蓝!不姓朱!”

“给我杀!”

他猛地一挥手,“打破府门!鸡犬不留!”

“杀啊!”

无数士兵像是开闸的洪水一样冲了上去。

朴家的家丁虽然装备不错,也还算悍勇,但在这种人海战术面前,就像是大海里的一叶扁舟。

再加上辽东宪兵队在后面架起了几门小炮。

轰!轰!

几炮下去,厚实的朱漆大门就被炸成了碎片。

后面的事情,就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家丁被按在地上砍了脑袋。

那些穿金戴银的女眷被从绣楼里拖出来,吓得尖叫连连。

至于那位拿着丹书铁券的朴仁勇,被几个眼红的士兵直接从墙头上拽了下来,还没等李芳远说话,就被乱刀分尸。

那块所谓的免死金牌,也被踩进了泥里,变得一文不值。

不到一个时辰,曾经显赫一时的朴家,就变成了一片废墟。

从库房里搜出来的粮食、布匹、金银,堆得像小山一样。

而这些东西,并没有全部充公。

李芳远当场兑现承诺,拿出一半,直接分给了参与进攻的士兵。

拿着手里沉甸甸的银子和粮食,那些士兵的眼神变了。

如果说之前他们是被逼着造反,那么现在,他们是尝到了血腥味儿的狼。

原来,杀贵族这么赚钱。

原来,那些平时看起来高不可攀的老爷们,被刀砍了也会流血,也会求饶。

这种打破阶级壁垒的快感,比任何思想教育都管用。

接下来的三天,汉城成了人间炼狱。

李芳远带着这支尝到了甜头的“靖安军”,像疯狗一样,一家一家地清算。

只要是不去登记的,甚至只要是眼神不对的,统统以“抗拒新政”的罪名予以剿灭。

抄家、灭族、分田、发工分。

这一套流程走下来,汉城内那些盘根错节了几百年的旧贵族势力,被连根拔起。

剩下的,要么是早早就跪下称臣的软骨头,要么就是已经被吓破了胆,只想保住一条狗命的幸存者。

菜市口的人头,堆成了一座京观。

血水顺着排水沟流进了护城河,把河水都染红了。

而在另一边,登记处前面排队的人更多了。

这次不仅仅是穷人,连那些平日里自视甚高的读书人、小商贩,也都乖乖地剪了辫子,低着头去领那一张能保命的“百姓证”。

没有反抗,没有暴动。

有的只是在绝对暴力面前的死一般的服从。

蓝玉站在城楼上,看着下面这宛如新生、却又带着血腥气的城市,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来,这李芳远是把好刀。”

他对身边的蒋瓛说道,“这把刀够快,够狠,也够脏。”

“以后这种脏活累活,都让他去干。咱们大明可是礼仪之邦,是要脸面的。”

蒋瓛低声笑道:“大帅英明。只是这李芳远杀得这么绝,他在朝鲜算是彻底没人缘了。除了依靠大帅,他再无退路。”

“这就对了。”

蓝玉转身下了城楼,“只有没退路的狗,才会咬人咬得最凶。”

“传令下去,把朴家抄出来的那些好东西,挑最好的,给沈万安送去。剩下的,充入府库。”

“有了这笔钱,咱们又能造不少那个新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