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剧团，着急的于占元已经拦了辆计程车走了。
静之没看到人，站在街边六神无主。
好在程凤仙还算冷静，拿了车钥匙出来。
两人刚上车，后车门就被打开，三毛和小龙，阿彪挤了上来。
静之:“你们跟来做什么？留个人回去看着其他师弟。”
程凤仙担忧瞥她一眼，这人嘴唇都吓得没有血色了，还晓得担心别人呢，“小仙会照顾他们的，你就放下心。”
阿彪挤到前头，轻轻拍着静之的左肩:“老师，你唔毋惊，我们同你一起去，师叔身手好，就算跌倒，也会护着身体的重要部位的。”
静之勉强朝后面几个小子扯一下嘴角，看向前方时，眉头却拧得更紧。
要是真的没大事，元哥也不会慌成这样。
*
看到片场门口停着的救护车时，静之心口猛一下坠。
车门把手拨了好几次才推开门出去，三毛赶紧过来搀住她。
一行人连同两个护工刚要往里走，周场记便伸手把人拦在门口:
“你们轻声进去，华叔精神不太稳定，爬到房梁上去了，千万不要惊扰他。”
静之一下抓紧三毛的手臂，手心凉得三毛都蹙起了眉，他捂着静之的手背，连忙压低声音问:
“怎么会这样呢？”
周场记叹了口气，摇头说:“我都唔知，他第一次没跳好，又ng一次，第二次威亚线突然断咗，他就跌到那个玻璃围的皮影戏台上。”
周场记点点他的右边额头，又说:“这里撞到了，我实在想不通，怎么威亚线会断，我明明检查过的。
而且那个玻璃柜下面我都看过，怎么会有一大块鹅卵石刚好放在底下呢。
真系见鬼。”
里头传来阿华扬起的呼声:
“大风，大雪，天光啦，大家起来练功啦！”
静之再听不下去，一把推开他的手，径直闯了进去。
“阿华，快下来。”看着阿华在一块不到二十厘米的宽的木板上走来走去，底下的于占元惊得都不敢大声，“很危险的，你听话，下来先啊！”
阿华看到于占元，很高兴的抽过旁边假屋檐上插的两根旗子又跑起来:
“师兄，开锣啦，我们该上台啦！”
于占元心忖他此时精神失常，不能逆着他来，于是摆起架势唱了一句霸王别姬的戏词，边从旁边的楼梯走上去。
听到熟悉的戏腔，阿华眼神都变了。
怀念，天真，和入了戏的眼神糅杂在一起形成的执拗感，让越走越近的于占元，无端生出了一股悲凉感。
师弟他……到底是撞破了头，还是心病……
他提起精神，小心翼翼的走上那块上下晃荡的木板。
“虞姬……虞姬……奈若何……”
阿华已经完全入戏，他仿佛忘却了还在流血的额头，眼泪在眼圈里的打着转。
手里温柔绕着旗子，别着脚慢慢蹲俯下身，昂头看着于占元，标准的花旦戏腔缓缓从他喉中流出:
“大王啊……”
底下进来的静之，泪眼婆娑的看着阿华，脸上已然满是泪痕。
她不敢出声，生怕阿华看到她又跑。
甚至不敢走得太靠中间，随着阿华令人惊心的移动，她的身子往左边的假山躲了又躲。
怕他掉下来，又怕他看到她突然又跑起来。
真是越怕啥，啥就容易来。
走位之间，已然脑震荡的阿华，脚下一个失足，整个人往下方跌去。
于占元瞳孔一缩，连忙蹲下扶住木板，一手紧紧抓着阿华手里旗子的另一端。
“师兄，师兄！”
求生欲让阿华害怕得看向底下，“快拉我上去，师兄！”
“不要怕！”于占元咬着牙，憋着一股劲儿，额头青筋渐渐爆起，“师兄一定会救你的。”
底下的静之从假山后露出半个身子，心脏都快停了。
她好悔。
不该办什么生日宴的。
也不该把他能上台的消息当做惊喜，迟迟不肯说的。
迟了七年的这场戏，她早该给他唱。
静之捂着嘴不敢出声，肠子都快悔青。
好在。
于占元从小练功，手劲大得很，硬是把身材削瘦的阿华拉上去了。
他呼出口气，扶着阿华的肩膀站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的整个背心都被冷汗打湿了。
阿华一脱离危险，便对他笑得软软的，“师兄啊，我唱得好不好？”
于占元心里一下五味杂陈，酸胀痛全然过了一遍，他扯着嘴角夸他:
“好，怎么会不好，等你回了学校，师父一定会夸你的。”
阿华:“真的？”
“真的。”喉头有些发哽，于占元打起精神指指下面，“你看今晚好多观众来看你，他们都觉得你唱得好好。”
“……哇。”阿华像个小孩似的，往下眨了眨眼，有些局促的嘀咕，“真的好多人哦。”
他有些不自信又抬起头，“我真的唱得好啊？”
于占元压着颤抖的声带，低沉说:“是啊，他们在给你鼓掌呢。”
说着，他朝下面的三毛使了个眼色，“你们师叔唱得好不好啊？”
三毛抬袖蹭一下眼角，往上咧开嘴鼓起掌来:
“好！唱得好！”
阿华满足又害羞的对下面拱手，“多谢，多谢。”
掌声久久不敢停，直到阿华被牵到地面上，大家才放下拍红了的手掌。
阿华还在不停的谢，好像非常感恩有人来看他的戏。
静之看得心酸，慢慢从假山后走了出来，放柔声音说:“阿华唱得好好，戏散场了，我带你回去好不好？”
见到静之，阿华顿了顿，好乖点了下头，有些依赖的朝她伸出手，“好啊，跟阿之走。”
两个白衣护工在后面待命。
静之朝于占元说:“这里麻烦元哥处理一下，我带他先……回学校了。”
停顿的语气没引起阿华的注意力，他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觉得有些陌生。
但是心里盛满了欢喜，让他舍不得松开一点力道。
静之交代完看过来，他咧开嘴角，毫不掩饰的朝她笑得开心。
“阿之带我走。”
静之一哽，扭头看向前方，眼圈悄然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