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声问道。
萧晏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脸上。
灯火跳动,映得她眸光潋滟。
“怪你什么。”
程知意垂下眼帘,做出一副恭顺模样。
“怪妾身手段太过,发落了太妃留下的老人。”
萧晏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她果然聪明。
什么都瞒不过她。
“你知道那是太妃的人,还敢动?”
程知意抬起头,目光清澈。
“妾身只知道,她们是王府的奴才。”
“既是奴才,便该守奴才的本分。”
“仗着资历老,便敢在主子面前拿乔,甚至暗中窥探主子行踪。”
“这样的人,王爷留着,是想供起来吗?”
萧晏被她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
他看着她,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眼前这个女子,言辞犀利,字字珠玑。
哪里还有半点当初在禅房里瑟瑟发抖的模样。
“你倒是伶牙俐齿。”
萧晏冷哼一声,端起桌上的茶盏。
茶已经凉了,入口苦涩。
“既然你都知道,那便随你。”
“只是有一点。”
他放下茶盏,目光如炬。
“本王不想看到王府变成第二个皇宫。”
程知意心中一凛。
他这是在警告她。
不要把宫里那一套尔虞我诈带到王府来。
可他哪里知道,若是不争不抢,她早就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妾身明白。”
程知意福了福身。
“妾身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自保,为了孩子。”
她将那碗燕窝往前推了推。
“王爷趁热吃吧,妾身告退。”
说完,她转身便要离开。
萧晏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冲动。
“站住。”
程知意脚步一顿,回过头。
“王爷还有何吩咐。”
萧晏站起身,走到她面前。
他比她高出一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今日来,只是为了送燕窝?”
程知意眨了眨眼。
“不然呢?”
萧晏盯着她的眼睛,似乎想看穿她的内心。
“程知意,你到底想要什么。”
程知意笑了。
那笑容有些凄凉,又带着几分决绝。
“妾身想要的,王爷给不了。”
萧晏眉头紧锁。
“你不说,怎知本王给不了。”
程知意摇摇头。
“妾身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想要夫君心里只有妾身一个。”
“想要不用算计,不用提心吊胆地活着。”
她每说一句,便靠近一步。
直到两人呼吸可闻。
“王爷,您给得了吗?”
萧晏愣住了。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心跳漏了一拍。
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是何等奢望。
身在皇家,有些事,从来由不得自己。
他给不了承诺,也不敢给。
“夜深了,回去吧。”
萧晏转过身,不再看她。
声音里透着一丝无力。
程知意看着他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嘲讽。
果然。
她福了福身。
“妾身告退。”
门被轻轻关上。
萧晏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那碗燕窝还冒着热气,散发着淡淡的甜香。
他端起来,尝了一口。
很甜。
却甜得有些发苦。
接下来的几日,程知意没再去找萧晏。
她忙着整顿府务,忙着安插自己的人手。
那些被发卖的下人,很快便有了新的替补。
王府的风气,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再也没人敢在背后嚼舌根,也没人敢对这位新上任的管家娘子阳奉阴违。
程知意坐在花厅里,听着新来的管事汇报账目。
“娘子,这是上个月的开销,比往常省了三成。”
管事是个精明的中年妇人,姓赵,是程知意亲自挑选的。
程知意翻了翻账本,满意地点点头。
“做得不错。”
“赏。”
翠桃拿出一锭银子,递给赵管事。
赵管事千恩万谢地退了下去。
程知意端起茶盏,刚要喝,忽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涌。
“呕——”
她捂着嘴,干呕了几声。
翠桃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替她拍背。
“娘子,您怎么了?”
程知意摆摆手,脸色有些发白。
“没事,可能是有些积食。”
“去请孙院判来瞧瞧。”
翠桃不敢耽搁,连忙跑了出去。
不多时,孙院判便匆匆赶来。
一番诊脉后,他捋了捋胡子,脸上露出喜色。
“恭喜娘子,贺喜娘子。”
“这是害喜的症状,说明胎儿坐稳了。”
程知意松了口气。
只要孩子没事就好。
“多谢太医。”
送走孙院判,程知意靠在软榻上,有些出神。
算算日子,这孩子已经三个月了。
再过几个月,便要显怀了。
到时候,这王府里怕是又要有风波了。
正想着,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萧晏走了进来。
他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锦袍,少了平日里的肃杀,多了几分儒雅。
“听说你身子不适?”
他走到榻边,语气虽淡,却难掩关切。
程知意想要起身行礼,被他按住了。
“躺着吧。”
萧晏在床边坐下,目光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
“太医怎么说。”
程知意垂下眼帘,轻声道。
“太医说是害喜,无碍的。”
萧晏点点头,沉默了片刻。
“这几日,你辛苦了。”
程知意心中一动。
他这是在向她示好?
“为王爷分忧,是妾身的本分。”
她柔声说道。
萧晏看着她,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掌心干燥温热,带着一层薄茧。
“知意。”
他唤她的名字,声音低沉。
“本王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
“林婉月的事,本王会给你一个交代。”
程知意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他这是……在解释?
“王爷不必如此。”
她抽回手,避开他的目光。
“妾身只要能平平安安生下孩子,便知足了。”
萧晏看着空落落的掌心,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她还在怪他。
怪他的冷淡,怪他的不信任。
可他又能如何。
这颗心,早已在多年的尔虞我诈中变得坚硬如铁。
即便偶尔有一丝裂缝,也被他强行修补。
“你好生歇着。”
萧晏站起身,理了理衣摆。
“本王还有公务,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说完,他大步走了出去。
程知意看着他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
萧晏啊萧晏。
你既想修佛,又断不了红尘。
既想无情,又忍不住动心。
这般纠结,迟早会把自己逼疯。
而她,只需要静静地等着。
等着他彻底沦陷的那一天。
夜色渐深。
靖安王府的书房内,灯火通明。
萧晏看着手中的密信,眉头紧锁。
“王爷,崔家那边有了动静。”
长青低声回禀。
“听说镇国公正在四处活动,想要把崔四小姐送去江南养病。”
萧晏冷笑一声。
“江南?”
“那是烟花柳巷之地,也配让她去养病?”
他将密信扔进火盆,看着它化为灰烬。
“传令下去。”
“让人盯着崔家的马车。”
“若是出了京城,便给本王拦下来。”
长青一惊。
“王爷,这是要……”
萧晏眸光森寒。
“既然太后下了旨,让她在府中禁足。”
“那她这辈子,便只能烂在镇国公府里。”
“谁敢违抗懿旨,便是与本王为敌。”
长青心中一凛,连忙应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