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知行把药箱往那紫檀木桌上一搁,算是正式在青衣生物科技落了户。这老头儿看着慈眉善目,干起活来却雷厉风行,半点不含糊。
落座的头一件事,他就背着双手,溜达进了公司的药材仓库。那眼神,跟探照灯似的,在码放整齐的药材包上扫来扫去。李小邪屁颠屁颠跟在后头,心里还琢磨着这位师叔要搞什么大动作。
温知行随手抽出一包秦凰那边渠道送来的上等当归,解开捆绳,抓了一小把在掌心。他只轻轻一搓,又放到鼻尖下嗅了嗅,花白的眉毛就皱了起来。
“小邪,”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这批当归,靠右下角那几片,有轻微霉变。虽然不多,但药性已损,不能用。”
“啊?”李小邪一愣,凑过去仔细看。那当归切片色泽棕黄,看上去并无异样,他用手翻了翻,才在底层发现几片颜色略深、带着几乎难以察觉霉点的药材。“这……秦凰那边说是最好的货,这霉变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啊!”
“药材是根,”温知行将手里的当归放回袋子,神色严肃,“根要是坏了,任你方子再妙,火候再足,熬出来的也是穿肠毒药。马上联系采购,全部退回,一颗不留。”
他话说得斩钉截铁,带着老派匠人特有的执拗。李小邪不敢怠慢,立刻让林婉儿去处理退货事宜。他这才真切体会到,这位温师叔可不是来喝茶看报的,是真来“看病”的,头一剂药就先治了公司采购验收不严的“毛病”。
第二天,温知行便拉着李小邪,直奔城郊最大的中药材种植基地。用他的话说,“好方子还得配上好材料,不然就是糟蹋祖宗心血。”
基地老板是个精明的中年人,见来了大主顾,满脸堆笑地迎上来,尤其听说来的是青衣生物科技的老板和首席顾问,更是热情得不行。
“李总,温老,放心!我们这的赤血花,全是山地种植,天然无污染,品质一流!”老板拍着胸脯保证。
温知行也不搭话,径直走向晾晒场里那片颜色最为深赤的赤血花。他随手拈起一朵,动作轻柔却精准。先用指甲在饱满的花瓣上轻轻一掐,观察渗出的汁液和花瓣的回弹;接着凑近,闭目深深一嗅,仿佛在品味陈年佳酿;最后,他熟练地撕下一小片花瓣,查看断面的色泽与质感。
“水分保持得尚可,香气也正,”温知行点点头,基地老板刚露出喜色,他又话锋一转,“但这批花采摘时日稍早了两天,日头晒得也急了点,内里火气未完全转化,药性燥烈三分,用于‘冰肌玉露’这类润泽肌肤的方子,会影响平和之性,长期使用恐对敏感肤质不利。”
基地老板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温知行又走到另一片品相稍次、颜色略浅的赤血花前,同样流程操作一遍,却露出了满意的神色:“这一批,虽然卖相不如刚才那批,但采摘时机恰到好处,阴干得法,药性中正平和,才是上选。”
李小邪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这些门道,鬼手师父当年也教过,但他久在都市,实践得少,眼力到底比不上温知行这般毒辣。
“看断面,”温知行把两片不同赤血花的断面递到李小邪眼前,“光泽温润如玉者,为上品;黯淡粗糙或有杂色者,则为下。这都是老辈人一代代传下来的经验,做不得假。”
那基地老板见遇到了真行家,额头冒汗,再不敢忽悠。趁着温知行去查看其他药材的工夫,他悄悄凑到李小邪身边,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厚厚的红包,就要往李小邪手里塞:“李总,一点心意,以后咱们长期合作,价格好说……”
他话还没说完,一只干瘦却有力的手就按在了红包上。温知行不知何时已经回来,脸色平静,眼神却带着不容亵渎的凛然。
“老板,心意领了。”温知行将红包推了回去,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我们要的是药材好,不是你的好处。药材若真材实料,价格公道,自然有的是合作机会。若是以次充好,就算你把金山搬来,我这关,你也过不去。”
基地老板讪讪地收回红包,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回程的车上,夕阳将天空染成橘红色。李小邪开着车,忍不住瞥了一眼副驾上闭目养神的温知行。老人侧脸在光影中显得格外宁静,仿佛刚才在基地里那个执拗较真、气场强大的老神医只是幻影。
李小邪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鬼手师父带他上山采药,也是这样手把手地教他辨认每一株草药的特性,分辨它们的优劣。师父当时说过:“小邪啊,咱们这行,手艺是根,良心是本。根扎得深,本立得正,才能走得远。”
他看着身旁的温师叔,仿佛看到了师父当年的影子。这份对药材、对医术近乎偏执的敬畏与认真,正是师门一脉相承的魂。
“师叔,”李小邪轻声开口,打破了车内的沉默,“以后这药材把关的事,可就全仰仗您老了。”
温知行缓缓睁开眼,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嘴角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分内之事。既然来了,总不能看着你把师门的招牌做塌了。”
车子汇入城市的车流,向着青衣生物科技的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