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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澜依站在九洄洞的洞口,夜风穿过幽深的山洞,此刻发出呜呜的声响。

她一路策马疾奔,此刻尚未进洞,恐惧却已先一步蔓延全身。洞内本该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但此刻洞内所有的火把都已经熄灭,静得可怕——她打了个寒颤,已经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起初,她什么也看不清,只觉洞内是黑压压的一片,仿佛堆满了杂物。阴寒的气息夹杂着一股焦糊味,从洞的深处阵阵飘来。

她不敢贸然踏入洞中,而是爬上洞口一块巨大的门石,朝洞里张望。

月光此刻勉强铺展到祭台前方的空地上。然而,就是这片被月光照亮的区域,让阿澜依顿时浑身冰冷。

那不是杂物。

是尸体。

密密麻麻的近万具尸体,大多已烧成焦黑,面目难辨,横七竖八地堆在祭台下的空地上,宛如人间地狱。

阿澜依的脑子“嗡”的一声,变得一片空白。她只是呆呆地站着,极致的惨烈超越了她承受的极限,反而带来一种麻木。

“邪神……”

她喃喃道。

她几乎是机械地从巨石上爬下来,脚下一软,险些跌倒。但她不管不顾,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前方那片尸海冲去。

越靠近,那股气味便越是刺鼻。

阿澜依胃里一阵翻腾,她死死捂住口鼻,始终向前方走去。地上散落的肢体不时绊住她的脚,她踉跄了好几次,膝盖都已经跌破,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她在找人,找她的父母、她的阿兄、她的家人。

可她根本不知从何找起……所有尸身都已焦黑,容貌尽毁。

就在她又一次被一具焦尸绊倒,重重摔在地上时,她已不知不觉来到了靠近祭台前沿的位置。她趴在地上,急促地喘息着,目光落在正前方的一具尸体上。

那是个女子,显然是被极其猛烈的雷火直接击中,但身形尚且保全。吸引阿澜依目光的,是她发髻间的一枚金花簪——金饰,是只有族中蓉主才可佩戴的。

她的视线向下移动,落在女子平坦的小腹上——不是怀孕的香格;

而丹芳,也从来没有这般样式的花簪。

所以——她是银赛!

紧接着,她看到了银赛身旁那具异常魁梧的男尸。体型如山,不必猜也知道,定是巴勇。

阿澜依跪倒在旁,浑身发冷。

他们,是被雷电活活劈死的。

这样直接而暴烈的“天诛”,好精准,也好……残忍。

一股彻骨的绝望淹没上来。她下意识抬起头,望向祭台之上——只见白色石阶延伸的九层祭台顶端,似乎也躺着什么。

没有任何犹豫,阿澜依挣扎着爬起身,冲向祭台侧方的石阶,登上祭台,又沿着台阶直奔祭台之巅。

在那里,她停住了。

祭台之巅,有两具尸体。

一具从腰部被利落地斩成两段,正是长老侉印。

而另一具……

阿澜依的呼吸停止了。

那身影她太熟悉了。他此刻仰面躺着,胸口一个巨大贯穿伤夺走了所有生机,英俊的脸庞苍白如纸,染满血污……

“阿……兄?”

她踉跄着走过去,双膝一软,直直跪倒在他身边。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悬在他冰凉的脸颊上方,却不敢触碰。

“阿兄……”

泪水瞬间决堤。

她捂住脸,放声大哭:“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啊?!”

“阿澜依!”

此刻,一个急促而熟悉的声音,从祭台下方传来。

阿澜依哭声一滞,愕然抬头,泪眼朦胧地向下望去。只见祭台之下,母亲禾秀正站在那里,脸上同样毫无血色,满是惊惶与悲痛。她身边,则站着满脸惊骇的羿松。

“阿妈!”阿澜依脱口而出,心中瞬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她此刻不知该喜该悲——喜的是禾秀还活着,悲的是阿兄已永远离去。

禾秀快步走上祭台,她的目光先是快速扫过阿澜依,随即便牢牢钉在了地上寒姜的尸体上。

她的脚步顿住了,身体也跟着晃了一下。

“寒姜——!”

她撕心裂肺,凄厉地喊叫着,紧接着扑到儿子身边,手颤抖着抚摸他冰冷的脸颊,紧接着崩溃地伏倒在他身上痛哭起来。

羿松也默然走了上来,此刻眼眶通红。他单膝重重跪在寒姜尸身旁,低下头,脸上也滑下了泪珠。

阿澜依看着母亲痛不欲生的模样,刚刚稍止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从小到大,她都以倔强和主见闻名寨中,摔得头破血流也不轻易掉泪。

可此刻,她只觉得窒息般的哀痛——毕竟这是从小带大她、比父母更疼爱她的阿兄啊!

“我去给那首报仇!”

羿松猛地站起身,攥紧刀柄就要冲下祭台。

“羿松团领。”阿澜依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让羿松生生顿住了脚步。

羿松回头。只见阿澜依直视着他,认真说道:“羿松团领,那个人,他能杀死这里所有人……你孤身一人,打算如何报仇?”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灭了羿松汹涌的悲怒。是啊,能造成这般景象的人,岂是他凭一腔血气就能抗衡的?

他深吸一口气,冷静了下来:“蓉主恕罪,是属下……冲动了。”

阿澜依缓缓点了点头。沉默片刻,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阿爸……他可安好?”

“长老无恙,”羿松立刻答道,“呼思迈已护着长老回寨子里了。”

阿澜依点了点头,悄然松了口气。

“周綦……他怎么……怎么会这么狠啊……”一旁,禾秀的痛哭转为断续的泣诉,“他到底……到底是要做什么?!”

“阿妈,”阿澜依转向母亲,她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冰冷,“他……不是周綦。”

禾秀的哭声戛然而止。

“真正的周綦,恐怕早已被他杀了。”阿澜依迎上母亲骤然投来的视线说道,“现在那个周大当家,是砚辰。”

禾秀猛地扭过头,难以置信地死死盯住女儿:“你……你怎会知道?难道你早知他要害你阿兄?!”

“我也是刚刚才想明白。”阿澜依摇了摇头,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而且阿妈……他要杀的,不止是阿兄。”她顿了顿,“他可能是要杀光……你们所有人。”

“你们?”禾秀目光陡然变得骇人,死死盯住阿澜依,“为什么是我们?他为何不杀你?!”

禾秀的声音嘶厉刺耳,仿佛将长子的死全然归咎于阿澜依。

“因为,”阿澜依望着母亲,知道接下来的话只会让她更怒,却还是说了出来,“他大概……不会杀无辜之人。”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落在阿澜依脸上。

“你是在指责我们,指责你的父母和兄长吗?”禾秀怒目圆睁,眼神狠厉,“我们即便手染鲜血,也是为了家族!何时轮到你来指摘?!你这个……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夫人息怒!”羿松见状,急忙上前一步,挡在母女之间劝道,“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那个……那个人,他很有可能再回来!此地万分凶险,咱们、咱们还是速速离开这里为妙啊!”

阿澜依满心委屈,也只能顺着劝:“是啊阿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先离开这儿,想办法逃出去。从前洞走应该不易被发现,那里有运货的板车,我骑马过来的,正好可以拉车,我们一起走。”

禾秀冷静了些许,理智终究占据了上风。她不再发作,但脸上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坚硬。她移开目光,不再看阿澜依,只冷冷地吐出几个字:“带上我儿子。”

于是,阿澜依随禾秀步下石阶,羿松则背着寒姜的尸体走在最后。

就在他们抵达祭台后方,正要踏入通往前洞的洞道时,一个带着哭腔的、急促的女声猛地从侧后方传来:

“阿妈!”

回头看去,只见一道黑影朝这边奔来,跑到近前,阿澜依才认出,这是她的二姐,乌图雅。

乌图雅跑到跟前,看也不看阿澜依和羿松,径直扑到禾秀脚边,噗通跪倒:“阿妈!求求您,带我一起走吧!”

不得不说,乌图雅是幸运的。

此前因巫其谷被诬杀害大祭司,乌图雅也受牵连,未被允许参加新任大祭司的选举大典。

直到刚刚,她听到主洞这里传来凄厉的惨叫,便顺着侉印家的洞道往外走,却见主洞里一片电闪雷鸣。

她当下不敢再走,立刻跑回自己的洞室,锁上了门。待到外面的惨叫声彻底消失,才敢重新从洞室走出,来到了洞道口,却只看到尸横遍野。

所有人都死了,而她,却逃过了一劫……

虽说乌图雅并不是禾秀所生,但她刚失爱子,见到家中还有人活着,也愿能带则带。于是,禾秀极其疲惫地挥了下手:

“那就走吧。”

一行人默默转入洞道。洞道曲折幽深,潮湿寂静。走了约莫一刻钟,前方豁然开朗,是一个巨大的、略显杂乱的山洞。这里堆放着许多杂物,正是寨子用于囤积和转运物资的前洞。

阿澜依很快在靠近洞壁的角落里发现了目标——三辆结实的木质板车,还都整齐地码放着好几坛密封的“赤坎醉”。

“二姐,”阿澜依压下心中的种种情绪,对惊魂未定的乌图雅说,“你和羿松团领,先把这些酒坛搬下来。我去主洞那边把马骑过来。”

乌图雅连忙点头。大难临头,她不敢有半点怠慢。

阿澜依转身快步离开,向主洞外面跑去。

一炷香的时间后,当阿澜依把马骑过来时,却发现了问题。

这板车为了载货,造得格外敦实沉重。可他们只有这一匹马。若让羿松在前骑马,车上载禾秀、乌图雅与寒姜的尸体,便已经是极限了。马匹拉动起来会非常吃力,绝不可能再增加一个人的重量。

气氛一时凝滞。

羿松松开马缰,走到阿澜依面前,低声道:“蓉主,要不……我留下,您来骑马驾车。”

阿澜依立刻摇头,语气肯定:“不行。我的马术自己骑乘尚可,驾驭拉车的马匹,尤其是在这种山路夜间行走,我根本做不到,反而容易出事。”

羿松也明白她说的是实情。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已经默默坐在板车上的乌图雅。

乌图雅是庶出,又是已嫁之女,论亲疏、论尊卑,都该她下车。

羿松走到车边,语气尽量委婉,却不容置疑:“乌图雅小姐,眼下情势危急,马匹负重有限。您看……能否请您……”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很明显。

乌图雅的脸“唰”一下变得惨白,刚才的顺从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和自私取代。只见她尖声道:“不……我不下车!凭什么让我下车?我也是阿爸的女儿,我也是这个家族的,凭什么要我留下来等死?!”

羿松面露难色,看向了禾秀。眼下能做决定的,只有这位当家主母了。

禾秀一直抱着寒姜冰冷的身体,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用手指慢慢梳理他额前散落的头发。她的表情是一种空洞的慈爱,对周围的争执仿佛充耳不闻。

直到羿松的目光投来,她才缓缓抬起头,声音毫无波澜道:“快些走吧。阿澜,你若是能把你二姐从车上拉下来,你便上来。你若拉不下来,你就让乌图雅在车上吧。左右别再耽搁。”

她不关心谁活谁留,她只关心能带着儿子的尸体尽快离开。

“好妹妹!”乌图雅立刻转向阿澜依,哀切地祈求,“二姐求求你!二姐以前有不对的地方,我给你赔罪!你看在咱们姐妹一场的份上,让二姐上车,好不好?求你!”

她一边求,一边却更加用力地抱紧了车栏,身体微微后倾,眼神里充满了算计。

阿澜依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二姐那张脸庞。

她心知这位二姐对家人从无真情,危急时刻永远只顾自己。若在以往,她断不会答应——她虽心善,绝不会牺牲自己去救。

可这一次,她却只轻声问道:

“二姐,你杀过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