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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上海夜晚的浮华与应酬,如同潮水般涌来又退去,留下的是更深沉的疲惫与更清醒的认知。依萍将那些觥筹交错间的试探与诱惑,连同得体而疏离的应对,一并封存入记忆的某个角落,视为职场必修的课程。生活的主旋律,依旧是那本越来越厚的收支账册,缓慢爬升的“结余”,以及迫在眉睫的下一次新歌创作。

然而,何书桓的存在,却像一根若隐若现的丝线,缠绕在这片现实的经纬之上,无法轻易忽略。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依萍照例在公园僻静处构思新歌。初秋的阳光已经褪去了夏日的毒辣,透过稀疏的梧桐叶洒下斑驳的光影,带来些许暖意。她正蹙眉推敲一段旋律,一个身影挡住了她面前的阳光。

她抬起头,不出所料,是何书桓。

他今日穿着一件浅褐色的猎装夹克,配着卡其布长裤,少了几分西装的正式,多了几分随性的英挺。手里拿着一本深蓝色的硬皮笔记本和一支钢笔,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眼神明亮而坦然,仿佛只是偶遇一位谈得来的朋友。

“陆小姐,又在‘创作’?”他的语气轻松自然,目光落在依萍膝上摊开的、写满涂改痕迹的笔记本上。

依萍合上笔记本,站起身,微微颔首:“何先生。”她的态度比在后台走廊那次略微缓和,但依旧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公园是公共场所,对方又是以“文化人”的身份出现,过于冷硬反而显得无礼。

“没想到在这里遇到陆小姐。”何书桓很自然地在她旁边的石凳上坐下,保持着不会让她感到压迫的距离,“我常来这边散步,找找写稿的灵感。刚才远远看到你,还以为看错了。”他晃了晃手里的笔记本,“不介意我坐一会儿吧?”

“请便。”依萍重新坐下,但没有再打开自己的笔记本。她猜测,这次的“偶遇”恐怕并非偶然。

果然,何书桓并没有寒暄太多,很快切入正题。“陆小姐,上次在后台匆匆一面,有些话未尽。我回去后,又仔细听了……或者说,回味了你在台上的几首歌,尤其是《秦淮水》和那首新作《浮萍》。”他翻开自己的笔记本,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还有用钢笔画的一些简单旋律线,“我尝试着写了点东西,算是……一篇非正式的乐评初稿,想请你看看,提提意见。”

他将笔记本递到依萍面前,翻开到某一页。上面的字迹潇洒有力,论述条理清晰,不仅分析了依萍几首代表作的旋律特点、歌词意境,还敏锐地捕捉到了她演唱中那种“清冷下的炽热,疏离中的真诚”,并将她的风格置于上海滩流行乐坛的背景下进行探讨,认为她“提供了一种超越单纯娱乐的、带有文学沉思与情感真实的审美可能”,虽然言辞间不乏文人式的赞誉,但看得出是经过认真聆听和思考的。

依萍迅速扫过那些文字,心中微震。何书桓的欣赏,比她想象的更为深入和专业。他不是那种附庸风雅的捧场客,而是真正听懂了她的歌,甚至试图理解她歌声背后的那个人。这种“被懂得”的感觉,对于一直在孤独中挣扎前行的她而言,具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如同一盏在寒夜中悄然亮起的、理解与共鸣的灯火。

【目标人物何书桓好感度持续提升。基于深度才华认同及潜在精神共鸣。警告:此人物对宿主情感渗透力较高,请维持理智评估,勿使情感因素干扰核心任务。】

系统的警告像一盆冰水,及时浇灭了那瞬间升腾起的暖意。吸引力?共鸣?这些都是危险的奢侈品。她的核心任务是还债,是生存,是改变命运。任何可能让她偏离轨道的情感波动,都必须被严格管控。

她抬起眼,将笔记本轻轻推回给何书桓,脸上的表情控制得恰到好处,带着礼貌的感谢和一丝恰到好处的疏离:“何先生过誉了。您写的这些……我不敢当。我只是一个唱歌谋生的人,所思所想,没那么深奥。何先生的文章写得好,但刊登出去,恐怕会让我……受之有愧,也容易惹来不必要的议论。”

她再次强调了“谋生”的定位,并暗示了可能引发的关注(乃至麻烦),委婉地表示拒绝。

何书桓看着她,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被更浓的兴趣取代。他似乎并不意外她的拒绝,反而觉得这更符合她一贯表现出来的、与年龄和处境不符的清醒与谨慎。

“陆小姐不必过谦,也无需担心。”他合上笔记本,语气诚恳,“文章是否发表,何时发表,以何种形式发表,自然需要慎重,也会尊重陆小姐的意见。我今天来,与其说是让你审稿,不如说是想找个机会,和你聊聊音乐,聊聊创作本身。我觉得,在这片天地里,能遇到一个真正用歌声思考、而不仅仅是取悦耳朵的歌者,很难得。”他顿了顿,补充道,“纯粹是同行……或者说,同好之间的交流。别无他意。”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理由也无可指摘(同行交流),态度真诚而坦荡,几乎堵死了依萍用“身份差异”或“男女之防”来直接拒绝的借口。

依萍沉默了片刻。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彻底拒绝,可能会显得不近人情,甚至可能失去何书桓这个目前看来颇有价值的“资源”——他的乐评若能巧妙利用,可以进一步提升“白玫瑰”的文化格调,吸引更高层次的关注,这对于她完成秦五爷的要求、提升自身商业价值有潜在好处。但若接受这种“交流”,则意味着打开了更私人化沟通的渠道,风险不言而喻。

权衡利弊,她做出了决定。

“何先生对音乐如此热心,是依萍的荣幸。”她语气稍缓,“只是我见识浅薄,又忙于生计,恐怕说不出什么高论,让何先生见笑了。”

这算是有限度的、有保留的默许。接受交流,但将其框定在“音乐”和“创作”的专业范畴内,并暗示自己时间精力有限。

何书桓眼中掠过一丝笑意,仿佛达成了某个阶段性的目标。“陆小姐太客气了。那就……下次若有机会,再向陆小姐请教。”他没有得寸进尺,适时地站起身,“不打扰陆小姐‘创作’了。希望下次在大上海,能听到陆小姐的新作。”

他礼貌地点头告别,转身离去,步伐轻快。

依萍望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梧桐树后,久久没有动作。阳光依旧温暖,但她却感到一丝寒意。何书桓的接近,如同他笔记本上那些剖析入微的文字,温柔而精准,直指人心最渴望被理解的部分。

她低头看着自己涂改得乱七八糟的笔记本,上面是为了生存而挣扎的痕迹。而何书桓带来的,是另一个世界的光晕——文化的认同,精神的共鸣,甚至可能……是超越现实困窘的一丝浪漫想象。

这很危险。

她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只剩下一片沉静的清明。

无论那笔记本上的文字多么打动人心,无论那“同行交流”的邀请听起来多么纯粹无害,她都必须牢记:自己首要的、唯一的核心任务,是填平那近万银元的债务深渊。任何其他的东西,包括何书桓这份特别的“懂得”,都只能是锦上添花,或者……是可以谨慎评估后加以利用的“资源”,绝不能成为干扰她前行的牵绊或拖累。

她重新打开自己的笔记本,拿起铅笔,将刚刚因为何书桓出现而打断的思绪强行拉回。笔尖在纸面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坚定而决绝。

公园里,秋叶悄然飘落。而她的心,必须比这季节更加冷静,更加坚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