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影号”如同重伤的巨兽,漂浮在陌生星域的冰冷虚空中。舰体上遍布着穿越引力乱流时留下的恐怖伤痕,部分装甲板扭曲撕裂,裸露出的管线偶尔迸发出危险的电火花。引擎低沉的嗡鸣声断断续续,仿佛随时都会彻底沉寂。内部,应急照明取代了主光源,投下惨淡的光晕,空气中弥漫着臭氧和金属灼烧的焦糊味。
能量储备低于百分之十,生命维持系统勉强运行,导航系统因跃迁干扰而严重受损,无法确定精确坐标。他们迷失了。
青禾躺在医疗舱的再生液里,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眉心的双色印记黯淡得几乎看不见,只有凑近了才能察觉到一丝微弱的温润感。强行燃烧“最后火种”和自身大部分传承之力,对她造成了近乎本源的重创。不仅仅是力量跌落谷底,灵魂也如同被撕裂,残留着空荡与剧痛。
枭站在医疗舱外,透过观察窗看着昏迷的青禾,一贯冷峻的脸上也难掩凝重。他肩头的伤势只是简单处理,但此刻他更关心的是整个舰队的存亡。作为副官和战术指挥官,他必须在她醒来前稳住局面。
“全面损伤报告。”他的声音沙哑。
“结构损伤度37%,动力系统效率剩余41%,武器系统离线,维生系统能量储备预计维持72标准时。”技术官的声音带着疲惫,“最麻烦的是导航,星图数据库与当前星域无法匹配,我们……可能偏离预定路径极远。”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他们不仅失去了领袖的力量支柱,还迷失了方向,被困在资源匮乏的未知之地。
---
生存成为了“启明”舰队唯一的目标。
在枭的指挥下,所有非必要系统被关闭,能源被集中供给维生、基础防御和紧急维修。工程师们穿着防护服,在充满辐射泄漏危险的舱室内争分夺秒地抢修关键线路。医疗官则忙着处理伤员,尤其是那些在混乱跃迁中受到灵能冲击的成员。
一种压抑的绝望在幸存的船员中悄然蔓延。失去了青禾那耀眼的光芒指引,又身处绝境,前路仿佛被浓雾笼罩。
然而,就在这至暗时刻,一些细微的变化开始发生。
一位负责照料舰上生态园(用于空气循环和食物补充)的星灵技师发现,几株在翡翠摇篮培育的、原本有些萎靡的荧光苔藓,在接触到青禾医疗舱附近逸散的、极其微弱的能量气息后,竟然重新焕发了生机,散发出比以往更加柔和明亮的光芒。
一名受伤的潜影舰队士兵,在昏迷中无意识地模仿着青禾之前净化凋零之力时的手势,他伤口处残留的些许空间辐射污染,竟真的被驱散了一丝。
更令人惊讶的是,随行的方舟科学家在尝试修复受损的灵能通讯阵列时,无意中将一段关于“生命共鸣”的洪荒符文序列输入了系统。原本只是死马当活马医的尝试,那破损的阵列核心却突然亮起了一丝微弱的、与青禾眉心印记颜色相似的翠金光芒,虽然转瞬即逝,却让通讯范围的衰减速度明显减缓了!
这些现象起初并未引起太大注意,直到类似的情况在舰队不同角落陆续出现。人们开始意识到,青禾燃烧自身并非毫无意义。那些飘散的力量并未完全消失,而是化作了某种更加基础、更加本质的东西,如同无形的孢子,融入了他们所处的环境,甚至……融入了他们这些与她并肩作战的人体内。
一种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共鸣”,开始在幸存者之间滋生。它无法提供强大的力量,却像寒冬里彼此依偎取暖的体温,带来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慰藉与联系。
昏迷中的青禾,对此并非毫无感知。她的意识沉浮于一片虚无与破碎的梦境之间,偶尔能捕捉到这些来自外界的、细微的共鸣波动。如同散落的星辰感受到了彼此的引力,这些微光正在无形中,为她指引着意识回归的方向。
就在舰队艰难维持,等待着青禾苏醒和寻找出路时,负责监控外部环境的传感器捕捉到了异常信号。
不是“织网者”,也不是“凋零之影”。而是一种规律的、低功率的、仿佛某种信标发出的重复性脉冲信号。信号来源,来自于这个陌生星系边缘的一颗不起眼的、冰封的矮行星。
“信号编码方式很古老,但结构严谨,不像是自然现象。”通讯官报告道。
枭立刻警惕起来。在未知星域,任何意外发现都可能意味着危险,也可能是机遇。
“能破译内容吗?”
“正在尝试……很奇怪,它的加密方式……似乎与星灵族某个失落分支的灵能密码有关联,但又有所不同……”随行的星灵技术官面露疑惑。
经过紧张的破译工作,信号的内容终于被解析出来。并非复杂的语言,而是一副极其简略的星图坐标,以及一个不断重复的、代表“求助”与“庇护所”的通用符号。
坐标指向矮行星内部。
是陷阱?还是真的遇到了其他幸存者?
枭面临着抉择。舰队的状况无法支撑长期太空漂流,任何可能的资源或信息都至关重要。但贸然接触未知存在,风险巨大。
“派出一艘侦察艇,远程扫描行星表面,保持隐匿,非必要不降落。”枭下达了谨慎的命令。
侦察艇悄无声息地靠近了那颗冰封星球。扫描结果显示,星球表面一片死寂,但在厚厚的冰层之下,确实探测到了微弱的人工结构信号,以及……极其稀薄但确实存在的生命反应!
更让人惊讶的是,在扫描能量光谱中,分析仪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痕迹——那是与青禾之前力量同源,但更加微弱、更加古老的“源头”气息!虽然淡薄到几乎消散,却真实存在!
难道这里,也存在着与“守炬者”类似的、失落已久的“园丁”传承?
就在侦察艇将这一发现传回“逐影号”时,异变发生了!
那颗冰封星球的信号突然增强!并且,一道清晰的、带着急切与警告意味的精神波动,强行链接上了“逐影号”的通讯系统,一个苍老而虚弱的声音在众人脑海中响起:
“快……离开!它们……‘清道夫’……被信号……引来了!”
话音刚落,舰队远程传感器便发出了凄厉的警报!
在星系的外围,空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荡漾起来,三艘造型狰狞、覆盖着生物质与金属混合装甲、散发着与“凋零之影”同源但更加混乱暴虐气息的舰船,正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从跃迁状态中脱离,径直朝着矮行星的方向扑来!
是凋零的衍生物!而且是被这个求救信号吸引过来的!
“准备战斗!所有单位进入最高警戒!”枭立刻下令,尽管舰队状态糟糕,但绝不能坐视不理。
然而,敌我力量悬殊。以“启明”舰队现在的状态,正面抗衡这三艘充满毁灭气息的“清道夫”舰船,无异于以卵击石。
就在这时,医疗舱内,浸泡在再生液中的青禾,睫毛剧烈地颤动起来!
外界强烈的危机感,舰队成员们升腾的决死斗志,以及那颗矮行星内部传来的、与她同源的微弱气息的哀鸣……多种强烈的刺激如同汇入干涸河床的洪水,猛烈地冲击着她沉寂的意识!
她眉心的印记,在那片虚无的黑暗中,猛地亮起了一点微光!
不是之前那种磅礴的力量光辉,而是更加内敛、更加纯粹,仿佛剥离了所有外在形式后,仅剩下的最本质的——“心火”!
这一点心火,与舰船上所有与她产生共鸣的细微波动,与那颗星球内部传来的同源气息,瞬间连接在了一起!
她并未苏醒,但她的意志,却通过这无形的共鸣网络,清晰地传递到了每一个船员的心中,也传递到了那颗矮行星深处:
【……联结……】
没有具体的指令,只有一个简单的意念。
但所有接收到这意念的人,都瞬间明白了该怎么做。
枭眼中精光一闪:“所有单位,放弃常规阵型!执行‘星火’散射协议!配合下方星球防御,进行游击骚扰!”
幸存的船员们压下心中的恐惧,将自身微薄的力量与青禾那一点心火引导的共鸣相连。他们的攻击不再追求杀伤,而是精准地干扰“清道夫”的传感器,引导它们互相冲撞,或者为矮行星表面偶尔亮起的、古老而微弱的防御炮台创造机会。
这是一场绝望的舞蹈,每一个动作都游走在生死边缘。
然而,在这紧密的联结与协作下,他们竟然真的暂时拖住了三艘“清道夫”的脚步!
就在战斗陷入焦灼之际,那颗冰封星球的信号再次变化!一道隐藏的、巨大的冰层轰然开裂,露出了下方一个闪烁着翠绿色光芒的、如同植物根系般盘绕的通道入口!
那个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决然:
“外来者……如果你们真想帮忙……就进来!但……要快!‘根蔓迷宫’……撑不了太久!”
通道入口在“清道夫”疯狂的攻击下明灭不定。
是继续在外部死战,还是进入这未知的“根蔓迷宫”?
枭看了一眼医疗舱方向,青禾眉心的那点心火依旧在顽强闪烁。
他做出了决定。
“所有单位,交替掩护,进入通道!”
(第二十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