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舰队沿着星图上那条被“源头”意志点亮的白光路径,在虚空中无声滑行。这条路径并非直线,它蜿蜒穿过一片片荒芜的星尘带,绕过数个引力异常狂暴的脉冲星,甚至偶尔会引导舰队进行短促的、仿佛计算出最优解的维度跳跃。
枭站在旗舰“逐影号”的舰桥,冷静地分析着航行数据:“路径在规避已知的‘织网者’监测节点和凋零活动区。它在引导我们走一条相对安全的‘捷径’。”
青禾闭目感应着眉心的印记,那与路径源头隐隐的共鸣,如同黑暗中的灯塔,为她指引着方向。她能感觉到,这条路径并非纯粹的能量轨迹,更像是一种……残留的“思念”或“执念”所化,承载着“源头”最后的期望。
航行是漫长而孤寂的。窗外是永恒不变的深邃黑暗与遥远星辰,舰内只有仪器运行的轻微嗡鸣。每个人都清楚,他们踏上的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家园的安危、同盟的未来,乃至自身文明的命运,都系于此次远征。
数周后,舰队穿越了一片极其稀薄、仿佛被遗忘的星云,按照路径指引,抵达了一个位于巨大黑洞引力边缘、极其隐蔽的恒星系。
这个星系只有一颗濒临熄灭的暗红色恒星,以及三颗环绕其运行的、毫无生机的岩石行星。星图标记的目标,就在第三颗行星的轨道附近。
当舰队小心地靠近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那并非预想中的星球或者遗迹,而是一艘船。
一艘巨大到难以想象的、堪比小型星球的舰船残骸。
这艘巨舰通体由某种暗金色的、非金非石的材质构成,其风格与“织网者”的冰冷几何或星火同盟已知的任何文明都截然不同。舰体上布满了巨大的创口,仿佛被某种无法想象的力量撕裂,无数内部结构暴露在真空之中,早已失去了所有能量反应,如同一条死去的巨鲸,漂浮在永恒的黑暗里。
然而,就在这死寂的残骸表面,一些区域却顽强地闪烁着微弱的、如同呼吸般的翠绿色光芒。那光芒与青禾眉心印记的颜色有些相似,却更加柔和,充满了生命的气息。
“扫描完成。舰体结构损伤率89%,无主动能量反应,无生命信号……等等!”技术官突然惊呼,“检测到极其微弱的、非标准模式的能量波动!来源……残骸内部深处!”
就在此时,青禾眉心的印记突然传来一阵强烈的悸动!并非危险预警,而是一种近乎悲喜交加的、遇到同类的共鸣!
她“看”到了——在残骸深处,一个被层层断裂结构掩埋的区域内,一点极其微弱的、与她同源的翠金色光芒,正在如同风中残烛般闪烁!那正是星图上指引的最终光点!
“里面有……‘源头’的传承者?或者说……幸存者?”青禾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没有丝毫犹豫,“启明”舰队派出数艘小型登陆艇,搭载着青禾、枭以及一支精锐小队,小心翼翼地进入了巨舰残骸那如同山脉裂谷般的巨大创口。
内部是一片更加令人心碎的景象。宽阔到望不到尽头的通道扭曲断裂,曾经辉煌的殿堂化为废墟,无数奇异的、仿佛植物与机械融合的造物失去了光泽,化作了冰冷的雕塑。空气中弥漫着时光与毁灭的气息。
跟随着眉心印记的指引,青禾一行人穿过层层阻碍,最终抵达了一个相对完好的圆形大厅。大厅中央,一个由无数翠绿色藤蔓与光丝缠绕而成的、如同祭坛般的结构映入眼帘。
祭坛之上,悬浮着一团极其黯淡的、人头大小的翠金色光球。光球中心,隐约可见一个蜷缩着的、如同婴儿般的模糊光影。
而祭坛下方,盘膝坐着一个人影。
或者说,一个遗骸。
那是一位身着古朴长袍的老者,面容安详,双眼紧闭,皮肤如同古铜,却毫无生机。他保持着盘坐的姿势,双手虚托向上方的光球,仿佛在临终前仍在守护着什么。他的身体没有腐朽,却给人一种仿佛已经在此坐化了千万年的永恒感。
老者的长袍上,绣着一个徽记——那是一个由麦穗、星辰与河流组成的复杂图案,散发着与“源头”记忆碎片中那些光之身影相似的气息。
“是……古代的‘园丁’?”辉光长老通过远程连接看到影像,声音激动。
青禾缓缓走上前,她能感觉到,老者身上已经没有任何生命波动,但他的“存在”本身,却与上方那团微弱的光球,以及这整艘巨舰残骸,形成了一种奇妙的、永恒的连接。
就在青禾靠近祭坛的瞬间,上方那团翠金光球仿佛被唤醒,微微波动起来。同时,老者那早已寂灭的身体,竟然散发出一股柔和的精神力残留,如同预设好的信息,缓缓流入青禾的意识。
【后来者……你终于来了……】
【吾名……守炬者·埃里安……奉“初代园丁议会”之命……护送“最后火种”撤离“终末花园”……】
【然……“背叛者”追击不休……吾舰受损……流落于此……吾力已竭……唯以此残躯……筑此“永恒守护”……以待希望……】
断断续续的信息,伴随着一些模糊的画面涌入青禾脑海:那是一片比记忆中更加辉煌的金色原野(终末花园?),然后是“织网者”风格舰队的突然袭击,惨烈的战争,家园的陷落,以及这艘巨舰承载着最后的希望(那团光球)仓皇逃离……
【“火种”……乃“源头”意志最后结晶……蕴含吾等道路之真谛……然其受损过重……陷入沉眠……需以同源之心火……温养唤醒……】
【小心……“织网者”……他们已非同伴……乃“秩序”之奴仆……“净化”之利器……】
【“议会”内部……亦有分歧……第七席……或可争取……然……需力量……需……筹码……】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老者残留的精神力彻底消散,化作了永恒的寂静。
青禾站在原地,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她终于明白了!“织网者”并非一开始就是敌人,他们是“初代园丁议会”中的一部分,是走上了歧路的“背叛者”!而这位“守炬者”埃里安,才是真正“园丁”道路的坚守者!
她抬头望向祭坛上那团微弱的“最后火种”,这就是“源头”意志的结晶,是真正传承的希望!
就在这时,那团翠金光球似乎感应到了青禾体内澎湃的同源之力,以及她眉心的双色印记,突然光芒大盛,主动分出了一缕细如发丝、却精纯无比的翠金能量,如同归巢的游子,缓缓融入了青禾的眉心印记!
轰!
青禾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投入了温暖的海洋,无数关于生命、创造、演化、平衡的奥义,如同本能般涌入,与她之前的传承相互印证、融合、升华!她眉心的双色印记光芒流转,结构变得更加复杂玄奥,那抹翠金色变得更加纯粹耀眼!
她获得了“守炬者”守护了无数岁月的、真正的“源头”核心传承!
然而,就在青禾接受传承,气息节节攀升之际,异变陡生!
整艘巨舰残骸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外部,“启明”舰队侦测到遥远的虚空深处,一道熟悉的、冰冷的空间波动正在急速靠近!
“是‘织网者’!他们追踪过来了!”枭的声音透过通讯传来,带着紧迫,“有一艘‘修剪者’级别的舰船,正在强行进行短距跃迁!预计三十息后抵达!”
几乎同时,众人脚下传来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只见祭坛下方,“守炬者”埃里安那不朽的遗骸,在完成了最后的使命后,仿佛失去了最后的力量维系,从指尖开始,缓缓化作了点点晶莹的光尘,飘散开来。
与此同时,祭坛上那团“最后火种”在分出一缕传承给青禾后,光芒也迅速黯淡下去,重新陷入了深沉的休眠,仿佛刚才的苏醒耗尽了它积累的最后力量。
传承已得,守护者已逝,火种重眠,追兵将至!
“领袖!我们必须立刻撤离!”登陆小队成员焦急地喊道。
青禾看着那即将完全消散的守炬者光尘,以及祭坛上重归沉寂的火种,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她不能将这份希望留给“织网者”!
“枭!准备接应!”青禾下令,同时双手虚按在祭坛之上,眉心的印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试图将整个祭坛连同那团休眠的火种,一起强行收纳!
然而,那祭坛与巨舰残骸连接得太深,与守炬者留下的“永恒守护”法则融为一体,强行移动极其困难!
时间一秒秒流逝,外部“织网者”舰船的跃迁能量波动已经清晰可感!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即将彻底消散的守炬者光尘,仿佛感应到了青禾的决心,发出了最后一点微光,轻轻拂过祭坛。
嗡!
祭坛与巨舰的连接瞬间松动!
“成功了!快走!”
青禾用尽力量,将祭坛与火种收入自身印记开辟的临时空间,在枭的接应下,与登陆小队飞速撤离残骸!
就在他们刚刚返回“逐影号”,舱门关闭的瞬间——
嗡!!!
一艘通体幽蓝、造型比之前所见更加锐利狰狞的“修剪者”舰船,如同撕裂虚空般,悍然出现在了巨舰残骸的上空!
它那冰冷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刚刚启动引擎、正准备潜入虚空的“启明”舰队!
以及,舰队中那无法掩饰的、刚刚接受了完整传承的……翠金光辉!
(第二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