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还坐在那张对于他体型来说过于狭小的陪护椅上,身体微微前倾,手臂搭在床沿,一只手仍松松地握着她的手。他似乎是后来实在撑不住,就保持着这个姿势睡着了。
晨光勾勒出他深邃的五官,平日里冷硬的线条在睡梦中显得柔和了许多。浓密的睫毛下有着淡淡的青黑色阴影,显示出他连日来的疲惫。下巴上新生的胡茬让他看起来带着几分落拓的沧桑感,紧抿的薄唇即使在睡梦中也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温婉静静地看着他,没有抽回手,也没有惊醒他。
这就是那个在商场上令对手闻风丧胆、在凌氏集团说一不二的凌云。此刻,却为了守着她,蜷在这样一张不舒服的椅子上,睡得如此不安稳。他身上的高定衬衫皱巴巴的,袖口随意地挽着,哪里还有半分凌总平日里的矜贵与整洁?
可就是这样略显狼狈的他,却让温婉的心,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泛起一阵酸涩的涟漪。
她想起他笨拙却小心翼翼地喂她吃药,想起他红着耳朵、强作镇定地为她擦身,想起他半夜惊醒第一时间探向她额头的温度,想起他即使困得点头,也依旧紧握着她的手……
这些画面一帧帧在脑海中回放,与她记忆中过去五年那个冷漠、疏离、常常让她独守空房的丈夫形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随即,负责早间查房和护理的护士推着小车走了进来。她看到床边的景象,显然也愣了一下,随即放轻了动作,脸上露出真诚而羡慕的笑容。
她一边熟练地给温婉测量体温和血压,一边压低声音,用气音对温婉说:“温女士,您先生对您真好。我值夜班的时候,看他几乎没怎么合眼,一会儿看输液,一会儿给您擦汗,还不停地试水温……我们科室的护士们都在私下说,没见过这么细心又帅气的家属。”
护士说着,目光又落在依旧熟睡的凌云身上,语气带着感慨:“现在啊,肯这样亲自、不假手他人地照顾生病伴侣的男人,可真是不多见了。您真有福气。”
温婉听着护士的话,目光再次落在凌云熟睡的侧颜上,心脏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戳中。她没有说话,只是对着护士微微笑了笑,但那笑容里,多了些复杂难言的情绪。
福气吗?
曾经的她,或许会觉得这是个讽刺。但此刻,看着这个为她放下一切、不眠不休守候的男人,她无法再硬起心肠否认他的改变和付出。
护士做完常规检查,记录好数据,又贴心地将一杯温水放在温婉触手可及的床头柜上,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临走前还贴心地将房门虚掩,留给他们安静的空间。
病房里再次恢复了宁静,只有阳光移动和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温婉依旧看着凌云。许是姿势实在不舒服,他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动了一下,眉头微微蹙起,握着她的手也无意识地收紧了些,仿佛生怕她离开。
就是这个细微的、全然依赖又充满保护欲的动作,让温婉心中最后那道坚冰筑成的防线,“咔嚓”一声,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她一直告诉自己,要冷静,要考察,不能因为他一时的好就忘记过去的伤痛。她筑起高墙,告诉自己需要时间,需要“考虑”。
可当他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脆弱、疲惫和全部的关心都摊开在她面前时,当她亲眼见证这个骄傲的男人是如何为她抛下一切、屈就于这张小小的陪护椅时,她的心,无法不动容。
理智仍在提醒她谨慎,但情感的天平,已经不受控制地倾斜。
她看着他熟睡中依旧难掩疲惫的容颜,一股强烈的、混杂着心疼、感动和某种释然的情绪涌上心头。一直紧绷着的肩膀,悄然松弛了下来。
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眼神已经变得多么柔软,那里面曾经有过的疏离和审视,正在被一种温和的、近乎怜惜的情绪所取代。
她轻轻抬起另一只没有输液的手,动作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地,拂开他额前一丝垂落的黑发。指尖触碰到他微热的皮肤,感受到他平稳的呼吸,一种奇异的安宁感包裹了她。
也许……她可以试着,再相信一次。
不是相信他不会犯错,而是相信他此刻的真心,以及他愿意为了她而改变的决心。
阳光渐渐变得明亮,笼罩在相握的手和沉睡的男人身上,也照进了温婉悄然松动的心房。这一刻,无声胜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