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辰摆摆手，语气笃定：“这一点应该不是什么问题。人口迁徙，无非是补偿土地和钱财。论土地，东北有广袤的黑土地，政府可以组织开垦，退一补十，足以安家立业。
若实在不愿背井离乡，也可折算成钱财补助。新政府虽然百废待兴，但在安民保境这件事上，还是拿得出钱的。”
“再说了，接下来南方大兴土木，兴办工厂，修建铁路，正是需要大量劳工的时候。他们的就业，不成问题。
所以，对于泄洪区的事情，教授您尽可大胆地说。咱们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建立一个长治久安的体系。”
许心武听闻此言，眼中最后一丝顾虑也消散了。
“既然如此，我便直言。一个完整的长江防洪体系，绝不能只靠一道堤墙。必须在关键的地理节点上，预设好几处‘水柜’，在洪水超出河道容纳能力时，有策略地分而蓄之，以空间换安全。”
“首当其冲，便是这‘九曲回肠’的荆江段。这里是长江防汛的心腹大患，我的构想是，在其南岸，依托虎渡河与原有圩垸，建设一处大型分洪区。
一旦沙市水位告急，可开闸分洪，将洪水引入这片预设的洼地，其设计蓄洪容量，可达数十亿立方米，足以瞬间为荆江干流卸去千斤重担，首要目标便是确保荆江大堤万无一失。”
“其二，在城陵矶附近区域。这里是洞庭湖出江的咽喉，水情复杂。应当在这一带，规划一系列相互关联的蓄洪垸区。
它们的任务是与洞庭湖天然湖泊协同，共同分担城陵矶河段无法宣泄的超额洪水。
据初步估算，这片区域规划的总蓄洪容积，需要达到三百亿立方米以上的规模，方能为武汉乃至江汉平原赢得缓冲之机。”
“其三，在武汉附近。武汉三镇地势低洼，必须在其外围，预先设置好几道‘护城河’。
我的想法是，在武汉上游的汉江、府河等入口附近，以及城市周边一些低洼的湖区，设立数处蓄滞洪区。它们的总容积也需有百亿立方米之巨。
万一长江与汉江洪峰恶劣遭遇，威胁武汉，便可启用这些区域，将部分洪水暂时拦蓄在城市之外，这是保卫华中枢纽的最后一道保险。”
“其四，在湖口附近。这里是鄱阳湖入江之口，也是长江中下游的又一险要关卡。可在鄱阳湖北岸，跨湖北黄梅与安徽宿松、望江等地，规划建设一片广阔的蓄滞洪区。
它不仅要分蓄长江干流的洪水，也需兼顾鄱阳湖流域的来水，设计蓄洪量至少需以十亿立方米计。此地建成，将成为拱卫下游安庆、芜湖乃至更大范围区域的关键一环。”
说完这四点，许心武目光灼灼地看向周辰：“这便是‘大胆计划’的轮廓。在荆江到湖口这千里防线的四个战略要点上，系统性地构建一个总分洪容积可能超过五百亿立方米的蓄滞洪区网络。
它们平时是良田沃土、百姓家园；洪水来时，便是舍小保大、存续国脉的战略空间。
当然，这意味着要迁移安置数十万计的人口，修筑数千公里的隔堤、安全台和转移道路，其工程之巨、耗资之巨、牵涉之广，前所未有。”
“但正如您所说，要么不做，做就做到最好。这将是一个需要数十年之功的伟业。然而，一旦建成，配合坚固的干堤，长江中下游的洪水，才能真正被关进制度的笼子里，从此安澜可期。”
说这话时，徐教授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周辰，生怕他脸上露出丝毫犹豫之色。
周辰一下子就看出了许教授的这点心思，想来他这长远的规划，对国民党的官员应该是说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教授，您这个构建长江‘水柜’网络的方略，格局深远。政府有决心，也有实力支持这样的千秋工程。”
周辰关切地问道：“眼下是六月份，长江已入汛。依您看，如此浩大的工程，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做前期准备比较稳妥？若是抓紧一些，最快能多久见到实效？”
许心武心里一松，感觉石头落了地，他的人生即将迈入巅峰。
“司令您问到了要害。这类工程，绝非一蹴而就。它比修筑一道坚固的堤防要复杂得多。”
“首先，是时间窗口。当前汛期已至，绝非动土之时。大规模的勘测、规划和移民动员，必须等到秋末水退之后才能全面铺开。也就是说，真正能启动前期实地工作的最佳时机，是今年十月以后。”
“其次，是工程分期。四大蓄滞洪区，不能齐头并进，那会拖垮国力。我们必须分清缓急，集中力量，先攻要害。”
“我认为，应当以荆江分洪区为第一期工程。此处最险，效用也最直接，建成即可为江汉平原解除心腹之患。此处可作为试点，摸索出一套从征地移民、到工程建设、再到安置补偿的完整办法。”
“至于工期……”许心武深吸一口气，给出了一个基于当时工程能力的审慎估算，“若举全国之力，且移民安置顺利，单一个荆江分洪区，从勘测设计、移民动员，到修筑隔堤、进水闸、安全区等核心工程，至少需要两到三年，方能初步具备分洪能力。”
他看到周辰专注的神情，继续解释道：“这已是极快的速度。您想想，这不仅仅是土方工程。我们要新建数座大型分洪闸，需要顶尖的机械工业配合；
要修筑数百甚至上千公里的围堤，土石方量堪比移山；还要在蓄洪区内修建足以让数十万百姓安然度汛的安全台，以及通往高地的转移道路。这每一项，都是硬仗。”
“而整个四大蓄滞洪区构成的系统工程，若要全部建成， 没有八到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是绝难以完成的。这需要像制定一个‘三年行动’、‘五年计划’，有步骤、分阶段地持续推进。”
周辰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分洪区两到三年完成一个，确实是难以加速，光是一个前期准备，就需要大半年的时间。
施工还要避开汛期，不是说两年内就没法完工，而三年完工更有性价比，更能保证工程质量。
但在整个长江流域的水利治理，需要十年才能初步完成，这个时间显然又有些太长了。
长到会让华夏完全错过二战，在周辰的设想中，二战初期可以不参与，坐山观虎斗。
中后期就要准备下场，摘取胜利果实。
这是未来几年整个国家的头等大事，其他的事务都要靠边站。
周辰总结道：“按照这个方案，最快的实效，是明年汛前，完成荆江等重点区的前期勘测与移民方案；后年汛前，争取首期工程的关键构筑物开工建设；大后年完工。
那我们能不能在后年和大后年，就对其他的分洪区进行先期准备工作，以缩短整体工期。”
“当然可以，如果国家财政跟得上的话，整个工期将会缩短到七八年左右。”
这个回答显然也不能让周辰满意，“许教授，这长江水利工程早一年修好，百姓就能少遭罪。我是这么想的，如今国家初定，百废待兴，民力不宜使用过度，所以我们先在荆江段修建分洪区。但几年过后，国力有所恢复，又没有其他的大型工程占用人力物力，剩余三个分洪区，完全可以同步施工。您看如何？”
“这样一来，需要同时动用的人力，将以数百万计！其动员规模与土石方总量之浩大，恐怕直追甚至超越隋炀帝开凿南北大运河！”
许教授忧虑之情溢于言表：“周司令，工程本身艰难尚在其次。大运河之鉴，殷鉴不远。彼时举国骚然，民力疲敝，正是隋室骤亡的一大诱因。
我们如今根基初定，若同时在千里战线上开辟三处如此规模的工地，所需的不仅是钱粮物资，更是对国力的极限压榨和对社会秩序的巨大考验。
数百万精壮劳力长期脱离乡土和正常生产，管理稍有疏失，或遇上灾年，后果不堪设想。”
“许教授，你多虑了，隋朝时的国力又如何能与现在的新政府相提并论，光是机械和技术上的优势，就让整个工程的难度远远低于大运河。你想一想，一台大型挖掘机能抵多少人力，一辆卡车能够算多少辆小推车。”
周辰安抚道：“论工程规模，长江水利确实是超过了大运河，但咱们根本不需要动用那么多的人力。我跟您保证，数年之后，所有的工地都会以机械来作为主要劳动力。”
“如果真能这样，那这项计划我不反对，反而要举双手支持，只是咱们有这么多钱，采购这么多的机械吗？”
周辰自信一笑：“有，我说有，就肯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