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槿汐听到消息,惊得微微张大嘴巴:“温太医,他怎会……”
她心底泛起一阵酸涩,凌云峰那段艰难岁月里,温太医暗地里不知帮衬了她们多少,这消息若让娘娘知晓,又该是怎样的伤心。
然而此刻终究不是感伤的时候,崔槿汐暗自叹了口气,抬脚步入殿内,向正在闲谈的两位娘娘禀报了此事。
“什么!”沈眉庄骤然从软榻上站起,手中丝帕被攥得紧紧贴在胸前,泪水如断线珍珠般滚落,一声悲泣脱口而出:“实初!”
话音刚落,她身子一软,竟因情绪太过激荡而晕厥过去!
甄嬛看向倒下的沈眉庄,不可置信,一切疑惑都有了答案!呵,若到此时她还看不明白,也枉被人称作女中诸葛了,她的眉姐姐,竟早已对温太医存了那般心思!
她面色倏然转寒,目光如刀,冷冷扫过殿内的宫人:“今日之事,如有半字泄露,休怪本宫不留情面!”
宫人们慌忙伏地应声,个个应是。
甄嬛心里却明白,这殿中,不知有多少是别人的耳目,她不动声色地向槿汐递去一个眼神,槿汐会意,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都退下吧。”
待宫人尽数散去,槿汐才暗暗蹙眉,惠嫔娘娘方才情急失态,实在是惹了大麻烦,这种事情,但凡有一两句含糊之辞流传出去,落在皇后一党耳中,只怕顷刻就能编排出惠嫔与温太医私相授受的传闻。
哎,可偏偏这些宫人也难处理的很,她们不像珍妃,能随意处置宫女太医。
沈眉庄却浑然未觉,悠悠转醒时,她一眼看见守在床边的甄嬛,便急忙握住对方的手,带着一丝侥幸问道:
“嬛儿……槿汐她是不是听错了?实初怎么会……珍妃分明没有这个权力……”
“眉姐姐!”见她说话如此没有分寸,甄嬛急忙开口喝止,“眉姐姐,是真的。”
“真的……”沈眉庄眼底那点微光骤然熄灭,她松开手,怔怔望着帐顶繁复的绣纹,泪水无声地滑落,一滴,又一滴……
甄嬛只能在一旁安慰:“眉姐姐,在我这儿,你想哭便哭,可出了这钟粹宫的门,方才那些话,一个字都不能再提。”
“嬛儿……”沈眉庄泪眼朦胧地望着她,声音里带着哀戚与不解,“实初他……就这么没了,你与他自幼相识,在凌云峰那些艰难日子里,他也曾倾力相助,如今你怎么能如此无情。”
无情?甄嬛心头一刺,一股郁气堵在喉间,她这到底是为了谁啊。
“眉姐姐,我明白你心里难受。”她攥紧手中的绢帕,“可这些话若传出去半分,不仅你性命难保,沈家满门都会受牵连蒙羞!”
“是啊……你说得对……”沈眉庄怔怔落泪,眼神却空茫茫的,失了焦距,“入了这深宫,便早该明白,身不由己,便是我们的命。”
她忽然抬手拭了拭眼角,深吸一口气:“嬛儿,方才是我失态了,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话音一顿,那丝哀凄又漫了上来,“可是……难道实初就这样白白送了性命吗?”
“不然又能如何?”甄嬛苦笑,掌心不自觉地覆上小腹,“去找珍妃拼命吗?”
她腹中这孩子月份本就不对,如今温实初没了,往后要想遮掩,更是难上加难。
沈眉庄却蓦地坐起身:“即便动不了珍妃,我们也能去求皇后主持公道,纵使她平日不偏袒我们,可这事明眼人都看得出谁对谁错,她总不能公然袒护,失了六宫人心。”
“眉姐姐……”甄嬛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觉得方才一番话都白说了,“你先冷静些,回宫歇一歇吧,我……也有些乏了。”
“好,那我明日再来与你商议。”沈眉庄将那瓶温实初留下的伤药攥得紧紧的,这才在宫人的服侍下,换好衣服,离开钟粹宫。
她刚离开,崔槿汐与浣碧便走了进来,两人面上皆有忧色,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甄嬛微隆的腹上。
“娘娘,”崔槿汐声音压得极低,“温太医这一去,您这腹中的孩儿……”
“本宫知道。”甄嬛闭上眼,复又睁开,眸中只剩一片决绝。怕?她自然是怕的!可这本就是一条绝路,她只能往前。
“本宫记得……温太医有一名弟子,似乎叫……卫临?”
“娘娘的意思是……?”
“他既是温实初的徒弟,便注定无法从这件事中逃脱。”甄嬛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连她自己都不曾想到,有朝一日她竟能吐出如此冰冷的话语。
可她的处境,若不狠下心肠,便只有死路一条。
即便心中已有注意,这一夜甄嬛依旧辗转难眠,天未亮时,她便起身梳洗,早早前往景仁宫向皇后请安。
废妃回宫第二日,从为皇后细细梳理发髻开始。
皇后仍是那副端庄温和的模样,唇边噙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后宫的女人,向来最擅长的便是脸皮厚的即便撕破脸皮也能言笑晏晏。
待到众妃陆续到齐,皇后环视殿内,正准备开口向众人介绍这位废妃回宫的莞嫔,也顺道将这三年宫中新进的嫔妃给莞嫔介绍一下。
谁知就在这时,一道张扬的笑声自殿外传来:“皇后娘娘,怎的这般心急,这就要开始了?臣妾这才刚到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瓜尔佳文鸢一身绯红色宫装,步履袅袅地踏入殿中,鬓边金钗摇曳生辉。
“是珍妃啊。”宜修面上笑意未变,语气依旧温和,“本宫还以为,你今日不来了呢。”
“哼。”瓜尔佳文鸢娇矜地轻哼一声,纤白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抚过颈间光华璀璨的红宝石项链,乃是前些日子缅甸新贡的珍品。
宜修目光微微一顿,莫非……她已察觉那串红玉珠链有问题,面上却不动声色,妆似随口问道:“珍妃今日怎么没戴本宫赠你的那串红玉珠链?”
瓜尔佳文鸢斜睨她一眼,忽然掩唇,咯咯笑了起来:“臣妾又不像家中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妹,统共只得一串珠子戴,既有了新的,自然该换着戴了。”
珍妃那个蠢货,看起来不像会撒谎的,宜修心中稍定,可那句上不得台面的庶妹仍如一根细针,狠狠扎进她心底!
该死的……这贱人竟敢这般含沙射影!
然而珍妃并未明言,她也不能自己凑上去对号入座,宜修袖中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面上却依旧维持着那无懈可击的温婉笑意:“本该如此。”
这皇后有时候当的可真憋屈!等着吧!她暗暗咬牙!等她腾出手来,第一个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