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温实初此时正在钟粹宫为惠嫔看伤,储秀宫便已派了宫人来请。
“温太医,我们家娘娘请您往储秀宫走一趟。”
“是。”温实初垂首应下,他不过是个太医,并无推拒的余地。
可一旁的甄嬛与沈眉庄却瞬间将心悬了起来,珍妃素来张狂嚣张,对她们二人更是多有不满,如今突然来召与她们交好的温太医,又能安什么好心!
纵使明白不该多言,沈眉庄仍是忍不住轻声提醒:“温太医,万事……小心。”
温实初拱手:“微臣明白,谢惠嫔娘娘关心。”说完便随着宫人转身离去。
殿内一时寂静下来,隐隐浮动着不安的气息,沈眉庄神思恍惚,不自觉地攥紧甄嬛的手,声音里透出几分焦灼:“嬛儿,你说珍妃会不会刻意刁难温太医?”
未等甄嬛答话,她又自己答道:“肯定会的……她那样的人,怎会放过这个机会?”
这番神情实在有些异样,甄嬛抬眼望向她,轻声问道:“眉姐姐,你……”
沈眉庄骤然回过神来,松开手,侧过脸去:“我只是……只是放心不下,你我都明白,在宫中能有一位可信的太医是何等重要。”
“珍妃如今势大,若连温太医都遭了不测,往后我们在宫中只怕更加步履维艰。”
这话虽在情理之中,可她方才失态的模样……仅用这个来解释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甄嬛心中掠过一丝疑虑,却并未深究,只温声宽慰:“姐姐别太忧心,妃嫔无权处置太医,即便珍妃有意为难,至多也就是罚跪掌嘴罢了,她不敢真做出格的事来。”
沈眉庄幽幽看了她一眼,罚跪与掌嘴……难道就算什么好的经历吗?
在沈眉庄的挂念中,温实初已随宫人踏入了储秀宫内殿,贵妃榻前珠帘低垂,只朦朦胧胧透出帘后身影轮廓。
一道娇柔嗓音自帘后传来,带着几分慵懒:“温太医,安嫔的嗓子坏了,都说你医术高明,还不快替她瞧瞧。”
温实初知晓帘后是珍妃,只是这声音入耳,竟如羽尖轻搔心扉,让他没来由地心神荡漾,他稳住气息,恭敬回道:“珍妃娘娘过誉,太医院中能者济济,微臣不敢称高明,但必当尽心竭力。”
他跪到安嫔绣凳旁,取出一方素帕覆在她的腕上,凝神诊脉,指尖触及脉象,他眉峰不自觉一蹙,悄悄抬眼看了看安嫔的脸色。
安嫔之前在宫中算的上宠妃,却多年未有所出,原来竟是一直服用着避孕的汤药,这宫中隐秘之事太多,他自然不会蠢到去点破。
只是眼下这脉象,他撤回手,额头触在柔软的地毯上:“珍妃娘娘恕罪,损坏安嫔娘娘嗓子的药性……极为霸道阴损,臣……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珠帘骤然响起清脆的碰撞声,那道娇音染上了明显的不悦与讥诮,“真是废物,枉费本宫还对你有所期待!”
温实初强抑住抬头的冲动,将身子伏得更低。
然而,一阵花盆底踩在地毯上的沉闷声响伴着暖香渐近,他终于忍不住抬眼望去。
只那一瞥,他便似被摄去了魂魄,彻底沦陷,只能怔怔地望向眼前之人。
那张莹润如玉的小脸,恰似新剥荔枝,此刻正漾开一抹甜美的笑意,可从那嫣红唇瓣中吐出的话语,却格外冰冷而残酷:“既然这般没用,那就拖出去,杖毙吧。”
他被两名粗使太监架起向外拖去,目光却依旧死死锁在她身上,近乎贪婪,人在这深宫之中,终有一死,若能死在她手上……也值了……
安陵容仍旧默然不语,她虽知珍妃有意借温太医来对付甄嬛,却未料到手段竟如此狠绝,妃嫔本无权处置太医,瓜尔佳文鸢却直接下令杖毙。
她正思量间,瓜尔佳文鸢的的目光已经落到她身上。
“安嫔还愣着做什么?本宫替你处置了这太医,你难道不该亲眼去看着吗?”
安陵容指尖微微一颤,她并非没有害过人,却从未亲眼见过人活生生被打死的场面,那样鲜血淋漓的惨状,只怕看过之后,自己也要大病一场。
可她也明白,即便推辞,珍妃也定会命人将她强押过去,她只能缓缓起身,垂首福礼:“臣妾……谢珍妃娘娘。臣妾这就去。”
瓜尔佳文鸢嫌弃血污会脏了储秀宫的庭院,便命太监将人押至宫道行刑。
沉重的板杖一下接一下的落下,狠狠打在温实初臀上,深青色的太医官服渐渐被血浸透,染成一片暗红,他面色惨白如纸,额上满是豆大的冷汗,口中紧塞的白布堵住了所有惨叫,只有喉间压抑的闷哼泄出几分。
安陵容带着贴身宫女静静立在宫门旁,目光似落在刑凳上,唯有那双藏在袖中的手,指尖微微收紧,泄露了她心底的怯意。
杖击声持续良久,刑凳上的人眼中光彩一点点涣散,终于完全熄灭……
温太医被珍妃杖毙了。
这消息在瓜尔佳文鸢的示意下,如风一般迅速的传遍六宫,自然也吹进了钟粹宫的院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