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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洞里的篝火快要熄灭了。

最后一点木柴在火星中裂开,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古月娜睁开眼,看见云闲正用一根细枝拨弄着灰烬,让余温延续得更久些。洞外的天色还是深沉的墨蓝,离天亮至少还有一个时辰。

“没睡?”云月娜的声音有些哑。

云闲没有抬头:“在想一些事。”

她把细枝放在一边,从储物魂导器中取出一卷泛黄的皮质卷轴。卷轴的边缘已经磨损,系绳也是旧的,但保存得很好。她解开系绳,将卷轴在膝盖上缓缓展开。

古月娜坐起身,看见卷轴上密密麻麻的文字——不是斗罗大陆通用的文字,而是一种更古老、更优雅的字符,每一笔都带着流畅的弧度。

“这是……”她认出了一些字迹,“精灵文?”

“准确说,是上古精灵与木灵族的契约文书。”云闲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文字,“三千年前,在北境的雾隐山脉,两个种族签署了这份共生协议。”

火光映在卷轴上,那些古老的文字仿佛活了过来,在皮质表面微微流动。

古月娜接过卷轴。她的精灵文不算精通,但足以读懂大意。这是一份详细的协议,规定了木灵族允许精灵族在雾隐山脉定居的条件——精灵要帮助木灵族培育稀有植物,传授自然魔法的知识;木灵族则为精灵提供庇护,共享森林的产出。

条款写得很细致,甚至包括了纠纷解决机制、资源分配比例、文化交流频率……

“他们真的遵守了?”古月娜轻声问。

“遵守了八百年。”云闲说,“直到雾隐山脉发生了一场大地震,地脉移位,整个生态体系崩溃。两个种族为了争夺仅存的生存资源,最终撕毁了契约。”

她的声音很平静,就像在讲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

“但至少八百年。”古月娜重复道。

“对,至少八百年。”云闲从她手中拿回卷轴,重新卷好,“证明不同种族之间,是可以和平共处的——只要外部条件允许,只要彼此的需求能够互补。”

她顿了顿:“但也证明,这种和平很脆弱。一旦外部压力超过某个阈值,再完善的契约也会失效。”

古月娜沉默了。

洞外的风大了些,吹得藤蔓簌簌作响。云闲重新生起一小簇火,添了几根新柴。火光重新亮起来,照亮岩壁上斑驳的苔痕。

“你收集了多少这样的案例?”古月娜问。

“十七个。”云闲说,“成功的,失败的,短暂的,长久的。最长的共生关系维持了一千二百年——深海人鱼族和珊瑚灵族,直到今天还在延续。”

她从储物魂导器中又取出几份卷轴,都是不同材质、不同年代的记录。有刻在石板上的浮雕契约,有用特殊墨水写在兽皮上的协议,甚至还有一枚存储着影像记忆的水晶。

“给我看看。”古月娜说。

云闲递给她那枚水晶。

古月娜将一丝魂力注入,水晶亮了起来,在她面前投射出一幅模糊但生动的画面——

蔚蓝的海底,珊瑚构成的宫殿。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鱼尾的生物,正和一团由光影构成的灵体交谈。她们周围,幼小的人鱼和珊瑚灵嬉戏玩耍,互相追逐。

画面没有声音,但能感受到那种和谐的氛围。

“这是七十年前的记录。”云闲说,“深海的环境相对稳定,外界的纷争很少影响到海底。所以她们的共生关系能够延续。”

古月娜看了很久,直到水晶的能量耗尽,画面消失。

她把水晶还给云闲,忽然问:“你为什么要收集这些?”

云闲没有立刻回答。

她拿起一根细枝,在火堆旁的沙土上画着什么。先是几个不规则的圆圈,然后用线条把它们连起来,形成一个复杂的网络。

“因为我想知道答案。”她终于说,“不同的种族,不同的文明,到底能不能真正地共存。如果只是短暂的互利,那不叫共存,那叫交易。真正的共存……应该是即使环境变化,即使面临危机,依然能一起面对。”

她抬起头,银色的眼眸在火光中显得格外深邃。

“我观测了这么久,收集了这么多数据,但依然没有找到确切的答案。有时候能共存,有时候不能。有时候看起来能,但只是表象。”

古月娜看着她画的那个网络。

沙土上的图案很简洁,但蕴含着某种规律——每个节点都在影响着其他节点,同时又受其他节点的影响。

“也许本就没有确切的答案。”古月娜说,“就像你之前说的,生态系统太复杂了,没有简单的对错,只有适应与不适应。”

“对。”云闲用细枝把图案抹平,“所以我一直只是观测,不干涉。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样的干涉才是‘正确’的。”

她顿了顿,看向古月娜:“但现在,你让我开始思考另一种可能——或许‘正确’并不存在,但‘更好’是存在的。或许我们不需要找到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只需要找到一条能让大多数人、大多数魂兽活得更好的路。”

古月娜的心脏轻轻一跳。

这是云闲第一次明确表示,她开始考虑“干涉”的可能性——即使是以非常克制的方式。

“你觉得这条路存在吗?”古月娜问。

云闲沉默了很久。

火光在她脸上跳跃,映出复杂的阴影。

“存在。”她最终说,“但很难。需要精确的计算,需要大量的准备,需要……运气。”

她站起来,走到洞口。藤蔓缝隙里透进一缕极淡的天光——快要黎明了。

“我在寂静领域里试验过一些小规模的共存模式。”她背对着古月娜说,“把几种习性不同、但资源需求互补的魂兽放在同一个区域,观察它们的互动。有些组合成功了,有些失败了。成功的关键……往往不在于它们多么互补,而在于它们能够容忍彼此的‘不同’。”

古月娜也站起来,走到她身边。

洞外的森林还笼罩在深蓝的晨雾中,只能看见近处树木模糊的轮廓。

“容忍不同……”古月娜轻声重复。

“对。”云闲说,“野猪群不能容忍受伤的成员,所以抛弃它们。血牙狼不能容忍弱小的成员,所以清理它们。但影豹……它们容忍了受伤的同伴,甚至愿意为它调整狩猎策略。”

她转过头,看向古月娜:“人类也一样。有些人类不能容忍魂兽的存在,所以要赶尽杀绝。但也有些人类,愿意和魂兽分享土地,建立契约。”

天光又亮了一些。

森林里传来第一声鸟鸣,清脆地划破晨雾。

“所以你想让我看的,不仅是那些成功的共生案例,”古月娜说,“也是那些失败的,那些半途而废的,那些在压力下崩溃的。”

“对。”云闲点头,“因为只有看到全部,你才能真正理解这条路有多难。才不会在遇到第一个挫折时就放弃,或者在取得一点成绩时就自满。”

古月娜深深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气。

空气很凉,带着露水和泥土的气息。

“我不会放弃。”她说。

云闲看着她,然后轻轻笑了。

那是很淡的一个笑容,几乎看不见,但古月娜捕捉到了。

“我知道。”云闲说。

她们回到岩洞里,收拾东西。云闲把那些卷轴和水晶仔细收好,古月娜把观测笔记装进背包。火堆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温热的灰烬。

离开岩洞时,天已经大亮。

晨光穿过树叶,在林间投下斑驳的光柱。露珠在草叶上闪烁,像无数细小的钻石。

两人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森林在晨光中苏醒,鸟鸣声此起彼伏,偶尔能看见小兽从灌木丛中窜过。一切都充满了生机,仿佛昨晚目睹的残酷淘汰只是幻觉。

但古月娜知道,那不是幻觉。

那是这个世界真实的一部分——美丽与残酷并存,生机与死亡交织。

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她们来到了森林边缘。从这里已经能看到远处平原上的人类农田,金黄的麦浪在晨风中起伏。

“直接回明都吗?”云闲问。

古月娜想了想:“先去一个地方。”

“哪里?”

“铁杉镇。”古月娜说,“我想再看看那个小镇,看看那些猎户。这次……我想和他们谈谈。”

云闲有些意外:“你确定?他们可能还记得你。”

“记得更好。”古月娜说,“我想知道,在亲眼见过魂兽社会的残酷之后,再和那些以猎杀魂兽为生的人交谈……会是什么感觉。”

她的声音很平静,但带着某种决心。

云闲看了她一会儿,然后点头。

“好。那就去铁杉镇。”

她们离开森林,踏上通往铁杉镇的小路。

路两旁的麦田已经成熟,农人们正在收割。他们看见两个陌生女子走过,抬起头好奇地打量,然后又低下头继续劳作。

古月娜看着那些农人。

他们的手很粗糙,脸上有深深的皱纹,但眼神专注而平静。他们在收获土地给予的馈赠,用劳动换取生存。

很朴实,也很真实。

她又想起森林里那些魂兽——狩猎,进食,养育后代,在残酷的竞争中挣扎求生。

其实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

都是为了生存,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地活下去。

区别只在于,人类有了文明,有了语言,有了更复杂的社会结构。所以他们能够记录历史,能够制定法律,能够……思考超越生存本身的问题。

但也因此,他们的矛盾更多,痛苦更深。

走了一个多时辰,铁杉镇的轮廓出现在前方。

小镇还是老样子,低矮的房屋,袅袅的炊烟,镇口那棵老铁杉树依然矗立着。

但古月娜注意到,镇子周围多了一圈简陋的木栅栏——新修的,木桩上的树皮还没完全剥干净。

“看来他们加强了防御。”云闲说。

走近镇口,两个猎户打扮的男人拦住了她们。

“站住。”其中一个年长些的猎户警惕地盯着她们,“你们是什么人?来铁杉镇做什么?”

古月娜认出了他——是上次她和云闲来镇子时,在酒馆里见过的老猎户之一。

“我们路过。”古月娜平静地说,“想买些补给。”

老猎户上下打量她,目光在她银色的长发上停留了片刻,忽然想起了什么。

“你是……上次那个姑娘?”他皱眉,“和另一个姑娘一起,在酒馆里坐了一会儿。”

“是我。”古月娜点头。

老猎户的表情放松了一些,但依然警惕:“你们又来了。这次想干什么?”

“真的只是买补给。”古月娜说,“然后……想和你们聊聊。”

“聊什么?”

“聊森林,聊魂兽,聊……怎么活下去。”

老猎户和同伴对视了一眼。

沉默了一会儿,老猎户终于让开了路。

“进来吧。”他说,“但别惹事。镇子里最近不太平。”

古月娜和云闲走进镇子。

街道上人不多,但每个人的表情都很严肃。她看见几个妇女在修补渔网,几个孩子在空地上练习射箭——用的都是简陋的木弓,但架势很认真。

“不太平是什么意思?”云闲问。

老猎户叹了口气。

“上个月,镇子西边的田地被一群‘刺牙野猪’毁了。那是我们今年最好的麦田。”他的声音低沉,“我们组织人手去驱赶,结果……死了两个人。”

古月娜的脚步顿住了。

“死了?”

“对。”老猎户的眼神黯淡,“老王和小李。老王是为了救小李才死的,他被野猪的獠牙刺穿了肚子……没救回来。”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古月娜能听出下面的痛苦。

“抱歉。”她轻声说。

老猎户摇摇头:“没什么可抱歉的。这就是我们的生活——和森林抢食,和魂兽拼命。运气好就活下来,运气不好就死。”

他顿了顿,看向古月娜:“你说想聊怎么活下去。我告诉你——我们就是这么活下来的。用命去拼,用血去换。”

古月娜沉默了。

她想起在森林里看到的那些野猪——它们也在拼命活下去,为了食物,为了领地,为了族群的延续。

双方都在拼命,都在为了生存而战斗。

然后,总有一方会死。

这就是现实。

老猎户把她们带到镇子中央的小广场,那里有个简陋的茶摊。他让摊主给她们倒了茶,然后自己也坐了下来。

“说吧。”他看着古月娜,“你想聊什么?”

古月娜端起粗陶茶杯,茶很淡,有点涩。

她想了很久,才开口: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种方法,能让你们不用和魂兽拼命,也能好好活下去。你们愿意尝试吗?”

老猎户愣了一下,然后笑了——是那种苦涩的、带着嘲讽的笑。

“姑娘,你是从大城市来的吧?”他说,“只有城里那些老爷们,才会问这种天真的问题。”

他喝了口茶,继续说:“我们和魂兽斗了几百年了。它们要吃庄稼,我们要活下去。就这么简单。没有如果,没有也许,只有你死我活。”

“但也许可以有别的办法。”古月娜坚持道,“比如划分区域,比如建立缓冲区,比如……合作。”

“合作?”老猎户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和那些畜生合作?姑娘,你见过魂兽撕碎人的样子吗?我见过。我儿子就是被影豹咬断了喉咙,死的时候才十六岁。”

他的声音突然激动起来,握着茶杯的手在发抖。

古月娜看着他。

她看见了愤怒,看见了痛苦,看见了深藏在皱纹里的悲伤。

“我理解你的痛苦。”她轻声说。

“你不理解。”老猎户摇头,“没有人能真正理解,除非你自己失去过亲人。”

他放下茶杯,站起来。

“谢谢你的茶。”他对摊主说,然后看向古月娜,“姑娘,我劝你一句——别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是你吃我,就是我吃你。温柔的人,活不长。”

说完,他转身走了。

古月娜坐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道拐角。

茶已经凉了。

云闲一直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喝着茶。

过了很久,古月娜才开口:

“他说得对。”

云闲看向她。

“我确实不能真正理解他的痛苦。”古月娜的声音很轻,“因为我从来没有以‘人类’的身份失去过亲人。我失去过族人,但那不一样。”

她顿了顿:“作为银龙王,我的痛苦是宏观的——是整个族群的衰落,是文明的危机。但他的痛苦是微观的——是具体的一个人,是他的儿子。”

“两种痛苦都是真实的。”云闲说。

“对。”古月娜点头,“但正因为都是真实的,所以冲突才无法避免。对他来说,魂兽是杀了他儿子的凶手。对我来说,人类是压迫我族群的敌人。”

她站起来,放下几枚铜币在桌上。

“走吧。”她说,“回明都。我需要……好好想想。”

她们离开铁杉镇,重新踏上回明都的路。

古月娜一路都很沉默。

她在想老猎户的话,在想森林里的魂兽,在想那些尘封的契约,在想深海里的共生关系。

一切都很复杂。

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得多。

走到傍晚时,她们在一个小村庄借宿。

村庄很小,只有十几户人家。村长是个和善的老人,听说她们是旅人,热情地腾出了一间空房。

房间很简陋,但很干净。有一张木板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窗台上放着一盆野花,开着小巧的紫色花朵。

古月娜坐在床边,看着窗外渐暗的天空。

云闲在桌上摊开地图,标注着什么。

“云闲。”古月娜忽然说。

“嗯?”

“你说得对。”古月娜转过头看她,“这条路……真的很难。”

云闲放下笔,走过来坐在她身边。

“但你还是想走,对吗?”

“对。”古月娜点头,“即使很难,即使可能会失败,即使……很多人不会理解。”

她顿了顿,轻声说:“因为如果连尝试都不尝试,就永远不会有改变。”

云闲看了她很久。

然后,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古月娜的肩膀。

“那就走下去。”她说,“我陪你。”

古月娜愣了一下。

这是云闲第一次做出这样亲密的举动——虽然只是很轻的拍肩,但已经超出了她一贯的克制。

“谢谢。”古月娜说。

云闲收回手,站起身。

“早点休息。”她说,“明天还要赶路。”

她走到桌边,继续研究地图。

古月娜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脑海里浮现出很多画面——老猎户痛苦的眼神,血牙狼清理同类的场景,深海人鱼和珊瑚灵嬉戏的画面,还有那些尘封的契约卷轴。

复杂,矛盾,但……充满了可能性。

她不知道这条路最终会通向哪里。

但她知道,她必须走下去。

为了那些在冲突中死去的生命,为了那些还在挣扎求生的生命,也为了……一个或许能够更好的未来。

窗外,夜色渐浓。

村庄里很安静,只有偶尔传来的犬吠声。

在这个平凡的夜晚,在这个简陋的小屋里,一个决定正在坚定地成型。

而远方的明都,还对此一无所知。

风暴正在酝酿。

宁静的表象下,变革的种子已经埋下。

只等时机成熟,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