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养心殿内莫名安静下来。
被问住的沈青玉立在下首欲言又止。
明章帝盯着折子上多出来的五十两神色精彩无比,好半晌才开口道:“她是怎么做到远在千里之外还能把手伸回来横插一杠子的?”
说着自己先被气得笑出声,无奈道:“罢了,罢了,好歹还知道轻重,控制同窗的下注额,不然按一赔三十的赔率,京城的地下赌坊都会赔得倒闭。”
“昭荣赢的银子你先拿给朕。”
“是。”
问几位学生多出五十两注银是哪里来的,个个语焉不详,沈青玉下意识联想到远在陇佑的昭荣公主身上,心情可谓是五味杂陈,进宫呈折子,昭荣公主赢的银子肯定要带上交差,
赌局的事暂且揭过,明章帝想到女儿让人送回来的信件,语气不明的开口:“陇佑那边大局已定,昭荣动手清理了一批当地的世家,她到底年轻,很多事考虑不周全。”
君臣多年,沈青玉闻弦音而知雅意:“吏部去年对各地官员的考核还未归档,微臣会让御史台对出自陇佑几大世家的官员逐个进行调查。”
查出问题,无则加勉,有则不留后患。
加勉者自会约束家族,对朝廷和昭荣公主心怀感激,有问题的则是自寻死路,两种方法处理下来,陇佑世家一事便可彻底解决干净。
明章帝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阮文庭可有苏醒的迹象?郭豫早晚要回京,陇佑境内盐湖牵扯甚广,又是军事要地,朕一时间还真想不到派何人过去接管。”
“太医说阮总督已有苏醒迹象,陛下不要太过担心,陇佑那边臣倒是想举荐一个人。”
“沈卿说说。”
“吴伯言,现任陇佑知府,在被调至陇佑之前曾在桐丘担任知府数年。”
桐丘二字一出,明章帝马上便想起来了,面上闪过一丝沉痛。
对陈福道:“召吏部尚书进宫。”
两地官员平调的原因有政治与权术考量,也有行政与实务需要,桐丘周边与陇佑一样与异族毗邻,境内有大量盐田。
不过桐丘周边的异族向大昭臣服已经十余年,配合朝廷征调,比夫余要老实许多。
为何会这么老实……
殷家,是被殷家一代人的血肉打出来的安份老实。
十几年前的那一仗,打得他们族中只剩下老弱妇孺,打得他们心生恐惧。
朝廷再派人从内部瓦解、控制和转化,这才保持了多年的长治久安。
代价是宣国公府一门忠烈。
沈青玉也想到了当年与西朔的那一仗,宣国公府用血肉打出来的边境十数年和平,朝廷上下整整一年的素缟,不由得沉默下来。
吏部尚书进来时察觉到不对劲,行完礼谨慎地站在一旁,等着上头问话。
“陇佑知府吴伯言吏部的年终考评如何?”
“回陛下,此人文治武功出众,在桐丘担任知府期间年终考评皆是上上,任期满后便被平调至陇佑,还是由阮总督亲自举荐。”
总督可能因管辖的地域工作需要,上奏请求对属下知府进行跨地域平调,当时对方任期刚满,阮总督就直接上书朝廷要人。
由吏部审核过后由陛下批红裁定。
明章帝也记得这件事,把吏部尚书叫过来自然不是简单的问这些。
“擢升陇佑知府吴伯言为陇佑安抚使。”
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击在桌案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底下的吏部尚书和沈青玉不由得同时思索起来,擢升吴伯言为三品安抚使,主管边境军事、治安,那知府一职就空缺了下来,
陇佑盐田众多,以前有夫余在旁骚扰或许还有顾忌,现在可以说是完完全全的香饽饽。
陛下这是打算……
“朕记得明章五年京城有一学子名叫杜礼舟,童试的三场考试每场皆拔得头筹,在当时声名远扬,后在乡试时却突然销声匿迹。”
“不久前他先是在擒获夫余七王爷上立下大功,后仅凭夫余人的行走路径便画出夫余的舆图,助昭荣一举将夫余杀穿。”
“功勋卓着又有大才之人岂能埋没于世,传旨擢杜礼舟为陇佑知府,择日上任。”
吏部尚书忍不住一惊,这杜礼舟并不在朝臣之中,居然能被直接钦点为一地知府。
不过能坐到一部尚书的位置,看得清楚形势,盐田事关重大,显然陛下早有打算。
“待臣下去就让吏部发放就任文书。”
沈青玉却没有太吃惊,杜礼舟是昭荣公主举荐之人,而且此人确实有大才,加上在夫余上立下的功劳,封官不奇怪。
这厢简单将事情敲定。
身上仅有一个多年前的秀才功名,在石鼓书院当藏书阁管理员,直接一飞冲天被钦定为四品知府。
还是盐税重地的知府,圣旨一出不出意外在外面引起一阵波澜,京城不少人都在打听这位杜秀才是何方神圣。
从梧州一路追杀他到京城都没放弃的杀手,听到消息连夜撤离。
朝廷命官,他们惹不起。
就连杜礼舟本人接到圣旨的那一刻都有种如坠云雾的不真实感,青山镖局内接旨的香案还没撤下,孙令仪从震惊中缓过神。
见丈夫捧着圣旨久久没说话,拍拍他的胳膊,担忧地开口:“陇佑远在千里之外,这一去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令昀……”
弟弟的情况虽比以前好上不少,可当姐姐的又哪里能完全放心他一个人待在京城。
听到消息从书院赶回来的孙令昀为姐夫高兴的同时,就任文书下来,分别在即,心中也忍不住有些难过。
跟过来的周灿、王苑青、严映等人见气氛不对,对视一眼赶紧将自己带来贺礼拿出来。
“榜首,别太伤心,以杜姐夫的能力,要不了两年功夫就能调回京城,魏小山不是说了么,到时你就是望姐夫成龙第一人。”
王苑青也安慰道:“现在殿下就在陇佑,这段时间和我们书信来往也方便……”
“什么书信?不是只有一封一起给我们的么?是不是还有信被你偷偷藏起来了?”
“没有,只有一封。”
“好啊你王瑜,平常看起来沉稳安静,原来也不是什么好人,居然偷偷藏信自己看!”
“你别没事找事。”
被这么一打岔,庭院内临近分别的悲伤气氛一扫而空,杜礼舟也终于缓过神。
颇为客气地朝对几人抱拳:“杜某和妻子去陇佑不知归期,令昀性子内敛,在京城还请诸位多加照看,待来日定将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