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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小说网 > 历史军事 > 绣春雪刃 > 第442章 归魂索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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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在耳边呼啸,江水在身下奔流,带着刺骨的寒意。我趴在颠簸的船板上,每一次呼吸都拉扯着肋下的伤口,冰冷的江风灌进衣领,混合着汗水和血液的粘腻感,让我如同沉在冰水之中。血刀经那阴戾的内力如同退潮后的礁石,冰冷而滞涩地堆积在经脉深处,带来一阵阵空虚的钝痛和刺骨的寒意。左肩的伤口、后背的刀伤,在这寒意的侵蚀下,仿佛有无数冰针在反复穿刺。

韩栋躺在我身边,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脸色在稀薄的星光下呈现出一种死灰。阿雉……那个神秘女子,此刻是生是死?她引开追兵,为我们争取了这片刻的喘息之机,代价是什么?

小船在黑暗中随波逐流,失去控制,打着旋儿。对岸的黑暗无边无际,仿佛一张巨兽的口。我不能去对岸。那里是什么地方?是否有更大的陷阱在等待?骆养性的手,能伸多远?

更重要的是……账册!那本要命的账册!我猛地想起,在老耿僵冷的尸体旁,在我撞开房门的刹那,我将那油布包裹的账册,塞进了他的怀中!当时情势危急,我只想将最重要的东西交给最信任的人保管,却忘了……老耿已死!账册,连同老耿的尸身,都还留在那座已化为修罗杀场的庄园小院里!

一股冰冷的战栗瞬间攫住了我,比江风更冷,比伤势更痛。账册绝不能丢!那是我拼死从赵德明手中夺来,是扳倒李崇道背后势力的关键,也可能是骆养性图谋不轨的铁证,更是我……或许能用来与某些势力周旋的唯一筹码!落入骆养性手中,后果不堪设想!落入昨夜那些不明身份的刺客手中,更是死路一条!

回去!必须回去!趁乱,趁庄园此刻可能还在混乱中,趁追兵或许被阿雉引开或以为我们已经远遁,回去取回账册!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噬咬着我的心。理智在咆哮:回去是送死!重伤在身,韩栋命悬一线,庄园守卫森严,还有那不知深浅的刺客……但另一个声音,更加冰冷、更加执拗的声音在我脑海响起:账册若失,之前所有的血,王瘸子、老耿的血,还有我这一身伤,全都白流了!活着,也只是一条丧家之犬,再无翻盘可能!

“咳……咳咳……”韩栋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嘴角溢出暗红的血沫。

我猛地惊醒,扑过去查看。他的脉搏微弱得如同风中的残烛,气息滚烫。不行,他撑不了多久了,必须立刻找地方救治!

回去取账册,带上韩栋是绝无可能的累赘。留下他在这随时可能倾覆的小船上,同样是死路一条。

绝望如同冰冷的江水,漫过头顶。但我不能……绝不能放弃!

我撑起剧痛的身体,抓起破烂的船桨,凭着记忆和对水流的感觉,拼命将小船划向记忆中下游一处乱石滩。那里水浅滩急,或许能暂时藏身。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小船终于重重地撞在了一片浅滩乱石上,停了下来。我几乎虚脱,瘫在船边,冰冷的江水浸湿了半边身体,带来刺骨的寒意,却也让我昏沉的头脑清醒了一丝。

我将韩栋拖到一块背风的大石后,撕下还算干净的内衫下摆,浸了冰冷的江水,敷在他滚烫的额头上。又从怀中摸出阿雉留下的那个小瓷瓶,里面是气味刺鼻的黑色药膏,我咬咬牙,抠出大半,敷在自己几处崩裂的伤口上。药膏带来火辣辣的刺痛,但也有一股清凉感暂时压下了灼痛。

做完这些,我靠在冰冷的岩石上,剧烈喘息。回去,九死一生。不回去,生不如死。

星光黯淡,江涛呜咽。老耿怒睁的独眼,仿佛在黑暗中凝视着我。王瘸子坠崖前抠挖泥土的血手……那一张张死去弟兄的面孔,在眼前晃动。

“啊——!”我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如同受伤的狼。血刀经的内力被我强行催动,那阴寒刺骨的气息在近乎干涸的经脉中疯狂冲撞,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却也榨出了最后一丝气力。

去他妈的理智!有些东西,比命重!

我扯下一截衣襟,用牙配合右手,将韩栋牢牢绑在一块凸出的岩石上,确保即使潮水上涨也不会将他冲走。又将自己破烂的外袍盖在他身上。

“兄弟……等我回来……带你回家。”我看着他灰败的脸,低声说,不知他能否听见。

然后,我转身,再次扑入冰冷的江水中。没有船,只能泅渡。左肩的伤口一遇水,更是痛彻骨髓。我咬着牙,凭借血刀经带来的异于常人的闭气能力和对水流的微弱操控,拼命向对岸,向那座吞噬了老耿的庄园方向游去。

江水冰冷刺骨,伤口浸泡在浑浊的江水中,疼痛几乎让我晕厥。体力飞速流逝,几次差点沉入水底。全凭一股不甘的戾气支撑着,一寸一寸,向对岸挪去。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终于手脚并用、如同死狗般爬上岸边泥滩时,天边已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我瘫在泥水里,剧烈咳嗽,吐出混着血丝的江水,浑身冰冷麻木,几乎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

不能停!我强迫自己爬起来,辨认了一下方向。庄园在上游。我像一具行尸走肉,凭着记忆和对危险的直觉,在黎明前的薄雾和江边芦苇的掩护下,踉跄着向庄园摸去。

庄园方向,已听不到明显的喊杀声,只有零星的火把在游弋,仿佛巨兽蛰伏后的喘息。昨夜的大乱似乎已经平息,但警戒必然更加森严。

我绕到庄园下游的僻静处,那里围墙更高,但守卫相对松懈。寻了一处藤蔓茂密、墙砖有些风化的地方,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龙转身步法催到极致,配合血刀经那阴寒内力带来的些许轻身效果,如同壁虎般艰难攀上高墙。伤口崩裂,鲜血浸透衣衫,在墙上留下淡淡的痕迹。

伏在墙头,下方静悄悄的,只有远处隐约的巡逻脚步声。我辨明小院方向,悄无声息地滑下,落地时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强忍着眩晕,我弓着身,借助庭院中假山、树木的阴影,向记忆中的小院潜行。

越靠近小院,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浓。地上隐约可见未干涸的血迹和战斗的痕迹。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终于,小院的轮廓出现在薄雾中。院门破碎,里面一片死寂。

我屏住呼吸,伏在院外一丛茂密的冬青后,仔细观察。没有守卫,没有活人气息。只有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和死亡的味道。

确认暂时安全,我如同鬼魅般闪入院中。

景象惨不忍睹。老耿的尸体还在原地,保持着背靠房门的姿势,胸口插着三支弩箭,怒睁的独眼望向天空,写满了不甘。地上还有几具黑衣杀手的尸体,是昨夜激战留下的。院中一片狼藉,显然已被搜索过。

我的目光死死锁定老耿的尸体。他怀中……那微微鼓起的轮廓还在!

我强忍着巨大的悲痛和眩晕,快步上前,蹲下身,手颤抖着伸向老耿冰冷的怀中。触手是硬邦邦的油布包裹。还在!账册还在!

就在我手指即将触到油布包的刹那,一个冰冷、平静、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

“杜千户,果然重情重义,不负‘忠勇可风’之誉。”

我浑身剧震,血液仿佛瞬间冻结!猛地回头!

只见小院残破的月亮门处,不知何时,静静地站着一个身穿青色常服、面容清癯、眼神深邃如寒潭的中年人。正是北镇抚司指挥使,骆养性!

他负手而立,身后跟着两名如同影子般的黑衣侍卫,目光平淡地看着我,仿佛在看一只落入陷阱、徒劳挣扎的猎物。

“为了一个死人的遗物,值得冒死回来吗?”骆养性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如同冰锥,刺入我的骨髓。

我握着血饕餮刀柄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体内血刀经的阴寒内力疯狂流转,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无边的冰冷。原来……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昨夜的血战,阿雉的“救援”,庄园的混乱,乃至我此刻的返回……或许,都在他冷眼旁观的棋盘之上。

我缓缓站起身,将沾满血污的油布包紧紧攥在手中,迎向骆养性那深不见底的目光,嘶哑着声音,一字一句道:

“骆公……久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