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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8章 屏障之前与信任的裂痕

晶刺峡谷的隘口狭窄得如同巨兽紧咬的牙关,两侧高耸的、布满狰狞尖刺的暗紫色水晶几乎要触碰到一起,只在最顶端留下一道缝隙,透下几缕来自虚假星空的、冰冷而黯淡的微光。脚下是湿滑的、布满冷凝物的岩石斜坡,一路向下延伸,通向隘口另一端那片被朦胧光影笼罩的区域。空气中那股混合了金属腥气、电离臭氧和能量湍流特有嗡鸣的气息,在这里达到了顶点,沉重得几乎让人难以呼吸。

走在最前的霜星停下了脚步。她左手中的能量手枪微微下垂,枪口却依旧警惕地指向隘口深处那片光影朦胧的未知。右臂无力地垂在身侧,仿生接口处不时迸溅出细微的、幽蓝的电火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她的冰蓝眼眸透过面具,紧盯着扫描装置投射出的、不断更新却开始出现明显干扰波纹的淡绿色路径图。

“前方二十米,隘口出口。能量读数……急剧攀升,且高度紊乱。”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峡谷中响起,依旧清冷,但语速比平时稍快,“扫描受到强烈干扰,无法精确探测出口外情况。但可以确定,‘秩序迷锁’的边缘效应已经开始显现。我们即将进入信标核心屏障的直接影响区。”

王二二站在她身后半步,将背上的派蒙又往上托了托。小家伙似乎被周围愈发压抑的能量场和霜星严肃的语气影响,不安地动了动,却没有醒来,只是眉头微微蹙着,仿佛在做着什么不安的梦。他肋下的伤口因持续的奔袭和刚才的战斗,疼痛已变得麻木,只有温热的液体不断渗出、浸润衣物带来的粘腻感提醒着他伤势的存在。怀中的“织网者之种”容器贴着他的胸口,脉动似乎加快了一丝,与远处传来的、那低沉悠远的能量嗡鸣产生了某种微弱的、同步般的共鸣。

“直接出去?还是先侦察?”他沉声问,目光越过霜星的肩膀,投向隘口外那片光影扭曲的区域。肉眼望去,只能看到一片不断流动、变幻的乳白色与暗蓝色交织的光晕,如同厚重的、不透明的雾气,遮蔽了一切。偶尔有暗红色的能量电弧如同细蛇般在光雾中一闪而过,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常规侦察手段在此地失效概率超过百分之八十。能量场干扰过强,且可能触发屏障的被动防御机制。”霜星快速分析,“根据‘织网者之种’载体日志的记载,‘秩序迷锁’的薄弱点,通常位于屏障能量流相对平缓、结构节点暴露的区域。‘第七共鸣井’的坐标指向隘口出口左前方约一点五公里处,一处古代能量汲取设施的残骸下方。我们需要先抵达那里,才能进行下一步操作。”

她顿了顿,补充道:“但出口外的区域,是屏障影响区与‘星骸庭院’本土能量场的交界处,环境极度不稳定。可能有能量乱流、空间褶皱、以及被吸引至此的高威胁本土生物。通过时,必须保持紧密队形,不要触碰任何异常的光晕或能量凝聚体,尤其是那些暗红色的电弧。”

李默靠在一块相对平滑的水晶上,大口喘着气,脸色惨白。他腿上的伤口虽然被纳米剂和治疗舱处理过,但连续的奔袭和高强度的精神压力,让他几乎到了极限。“就……就不能找个地方……再歇一会儿?我……我感觉肺要炸了……”

“没有时间。”霜星的声音毫无转圜余地,“‘净除之影’的前锋,最快可能在八到十标准时内抵达信标外围。我们必须在他们完成对屏障的探测和干扰部署前,进入核心区。每拖延一分钟,成功率下降至少两个百分点。”

王二二看了一眼摇摇欲坠的李默,又看了一眼怀中昏睡的派蒙,最后目光落在霜星那不断迸溅电火花的右肩。他知道霜星说的是事实,但以他们现在的状态,强行冲过那片未知的危险区域……

“你的手,还能支撑吗?”他看向霜星。

霜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废掉的右臂,冰蓝眼眸中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左手射击与格斗精度,可保持标准状态的百分之七十八。基础移动与战术规避,不受影响。右臂损伤主要影响精密操作与重武器使用,对当前任务阶段影响有限。”她抬起左手,能量手枪在她指尖灵活地转了个圈,重新握稳,“优先事项是保护‘火种’载体与‘种子’的安全通过。必要情况下,我可以充当诱饵或进行断后。”

这话说得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战术选项。王二二心中那根名为“警惕”的弦,却骤然绷紧。又是这种冰冷的、将一切都置于计算之下的态度。牺牲?对她而言,或许只是任务评估中的一个变量。

“不需要你断后。”他声音有些发冷,“跟紧。李默,抓住我的背包带,别掉队。派蒙,抓紧了,无论发生什么,别松手。”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肋下伤口的刺痛和内心的疑虑,率先踏入了隘口最后那段向下倾斜的、湿滑的斜坡。霜星沉默地跟上,与他保持着一臂的距离,能量手枪抬起,警惕地扫视着前方和两侧的水晶峭壁。李默咬紧牙关,用尽最后的力气,死死抓住了王二二背包上的一根带子。

越靠近隘口出口,周围的光线越是诡异。并非变亮,而是色彩变得异常浓郁、扭曲。两侧暗紫色的水晶,在隘口外那片乳白与暗蓝交织的光晕映照下,反射出不真实的、仿佛油画颜料流淌般的瑰丽与狰狞。空气中那股能量嗡鸣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沉重,仿佛有无形的巨锤在捶打着耳膜和胸膛。脚下的岩石地面开始传来细微的、持续的震动。

三步,两步,一步——

眼前豁然开朗,却又瞬间被无边无际、流动变幻的、厚重如液态的光之雾海所吞噬!

他们冲出了隘口,踏入了一片无法用言语准确形容的、光怪陆离的领域。

脚下依旧是“星骸庭院”那种灰黑色的、布满裂纹的坚硬土地,但向前望去,视野被完全遮蔽。浓稠的、不断缓缓旋转、流淌的乳白色与暗蓝色光雾充斥了每一寸空间,能见度不足十米。光雾本身似乎在发光,却又吸收、扭曲着来自上方虚假星空和更深处信标核心的任何光线,使得这片区域的光影效果混乱到了极致。那些暗红色的能量电弧出现的频率更高了,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在光雾中毫无规律地蜿蜒、闪现、消失,每一次出现都带来更强烈的能量扰动和令人心悸的危机感。

更让人不安的是空间的错乱感。明明感觉是在向前走,但有时眼角的余光会瞥见侧后方出现自己或同伴的、略微延迟的、扭曲的残影。方向感在这里完全失效,若非怀中的“种子”容器和钥匙碎片传来明确的、指向左前方的牵引感,以及霜星手中扫描装置上那个代表“第七共鸣井”坐标的、虽受干扰但顽强闪烁的绿色光点,他们瞬间就会迷失在这片光的迷宫之中。

“跟紧坐标,不要相信视觉参照物!”霜星的声音在通讯频道中响起,带着明显的电流干扰杂音,“能量场在干扰空间感知!直线距离一点五公里,但实际路径可能因空间褶皱而延长!注意脚下能量湍流和——左侧!”

她话音未落,左侧不远处浓稠的光雾中,一道碗口粗的、暗红色的能量电弧毫无征兆地撕裂雾霭,如同鞭子般横扫向他们所在的路径!速度快得惊人!

“蹲下!”王二二厉喝,同时身体猛地前扑,将背上的派蒙和李默一起带倒在地!暗红电弧几乎是擦着他们的头皮掠过,击中后方一块突出的黑色晶簇,瞬间将其气化了大半,留下一个边缘熔化、散发着焦臭和暗红余烬的坑洞!恐怖的高温和能量冲击,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让三人感到皮肤灼痛,毛发卷曲!

霜星在电弧出现的瞬间已然侧滚闪避,同时左手能量手枪抬起,对着电弧出现的光雾深处连续点射!数道幽蓝脉冲光束没入浓雾,没有击中实体的声响,却引发了那片区域光雾的一阵剧烈翻腾和几声尖锐的、仿佛什么东西被激怒的嘶鸣!

“有东西藏在雾里!被能量场吸引或催化的本土生物!”霜星迅速起身,枪口警惕地指向嘶鸣传来的方向,冰蓝眼眸锐利如刀。她的扫描装置屏幕上,那片区域出现了数个快速移动、能量特征混乱的红点。

“别停!继续前进!”王二二咬牙爬起,拉起惊魂未定的李默,再次向前冲去。在这种地方停留,就是活靶子。

然而,这片光雾区域显然不打算让他们轻易通过。没跑出几十米,前方的光雾突然剧烈涌动、旋转,形成一个小型的、乳白色的漩涡!漩涡中心,数条由凝实光雾构成、末端尖锐、如同触手般的惨白色能量束,猛地激射而出,分别卷向四人的四肢和脖颈!速度不快,但覆盖范围极广,带着一种粘滞、冰冷的束缚感。

“是‘迷锁’的自主防御延伸——‘秩序之触’!被缠上会被强行拖入光雾深处,或者触发更强烈的能量反噬!”霜星一边快速解说,一边身形灵动地闪避,能量手枪射出的脉冲光束打在那些光雾触手上,只能让其短暂滞涩、淡化,无法彻底击散!

王二二挥动短刃,金白的秩序光焰斩在卷向自己的触手上,发出“嗤嗤”的灼烧声,触手明显退缩、消散了一部分,但更多的触手从漩涡中涌出!他还要护着背上的派蒙和身后的李默,顿时左支右绌。

“派蒙!醒醒!用你的光,像在峡谷里那样,驱散它们!”王二二急唤。

派蒙被颠簸和危机惊醒,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就看到数条惨白色的、冰冷滑腻的“光带子”朝自己卷来,吓得尖叫一声,光翼应激性地亮起!但这一次,她光翼上散发出的,不再是之前那种温暖的银蓝或炽烈的金红光芒,而是一种极其微弱、闪烁不定、带着明显混乱和疲惫的淡金色光晕。光晕触及那些光雾触手,触手的动作只是微微一缓,便再次缠了上来!显然,她的力量透支太严重,且对这种“秩序迷锁”衍生的、更接近规则层面的能量束缚,效果有限。

眼看一条触手就要缠上派蒙的脚踝——

一道幽蓝的、凝练到极致的细小光束,精准无比地洞穿了那条触手的“根部”——与漩涡连接的那一点!是霜星!她在闪避和射击的间隙,抓住了那稍纵即逝的机会!

被洞穿的触手剧烈颤抖、崩散成原始的光雾。霜星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分停顿,左手手腕一翻,三枚之前用过的那种黑色薄片再次射出,呈品字形嵌入了那个乳白色漩涡的中心!薄片瞬间爆开,化作三团剧烈扰动的幽蓝能量场,疯狂撕扯、中和着漩涡的结构!

漩涡剧烈波动,发出低沉的嗡鸣,涌出的触手数量大减、变得虚幻。趁此机会,王二二猛地前冲,短刃连挥,斩断了几条残存的触手,护着派蒙和李默冲过了这片区域。

霜星紧随其后,在漩涡彻底崩溃、引发小范围能量乱流的冲击波及体前,灵巧地几个翻滚,避开了大部分威力,只有一些飞溅的光雾碎片打在她的后背和内衬上,发出“嗤嗤”的轻响,留下几处焦痕。

“你……”王二二回头,看到霜星略显狼狈但迅速恢复平衡的身影,尤其是她后背新增的焦痕和右肩更加剧烈的电火花,到嘴边的“谢谢”却有些说不出口。她的每一次救援,都精准、高效,符合“任务需求”,却也冰冷得让人感受不到丝毫“同伴”的温度。刚才那种险境,她真的计算过救派蒙的“成功率”和“价值”吗?

“继续。坐标点在前方八百米,能量读数相对稳定,可能是一处小型安全点。”霜星仿佛没看到王二二复杂的眼神,迅速查看了一下扫描装置(屏幕上的干扰波纹更严重了),率先向前走去。她的步伐依旧稳定,但王二二注意到,她左手的动作似乎比之前慢了一丝,能量手枪的抬起和瞄准,也少了些许那份绝对的精准。是右臂损伤的影响在累积?还是……这具“仿生躯壳”的能耗快到极限了?

猜忌,如同这光雾中滋生的暗影,悄然蔓延。但此刻,他们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四人(或者说,三人加一状态不明的“执行者”)在危机四伏的光雾中艰难前行。躲避着神出鬼没的能量电弧,击退或绕开偶尔从雾中扑出的、形态更加扭曲、能量特征混乱的“庭院生物”的袭击,抵抗着“秩序迷锁”无处不在的空间错乱感和精神压迫。每一步都伴随着伤痛、疲惫和高度紧绷的神经。

派蒙在王二二背上,时而清醒,时而昏睡。清醒时,她会用微弱的光晕尝试驱散靠近的、令人不适的能量残余,或者指着某个扭曲的光影,用她特有的、荒诞的比喻小声嘀咕:“看那边……像一团融化了的、会发光的蓝色果冻在哭……”“那个红色的闪电,好像偷吃了绝云椒椒的、发脾气的雷史莱姆在打嗝……” 她的话语,是这片绝望旅程中,唯一一丝带着温度的色彩,尽管这色彩本身也如此微弱。

李默已经完全麻木了,只是机械地跟着,抓紧背包带,脸色灰败,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提前被这片光雾吞噬了一半。

霜星始终沉默,只有必要的战术指令和情况通报。她的冰蓝眼眸在面具后,如同永不融化的寒冰,倒映着这片混乱的光之世界,也倒映着同伴们越来越沉重的脚步。

时间的流逝变得模糊。也许过了一小时,也许更久。怀中的“种子”容器的脉动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快,与前方某个存在的共鸣也越来越强。终于,在又一次击退了几只从雾中窜出的、形如发光水母与刺猬混合体的怪异生物后,前方的光雾陡然变得稀薄!

一片相对清晰的区域出现在眼前。那是一片直径约五十米的、近似圆形的平坦地带,地面不再是灰黑色的荒原土,而是覆盖着一层光滑的、带有微弱能量纹路的暗银色金属板,与之前在维护站见过的材质类似。金属板表面,几根粗大的、已经断裂、锈蚀的暗色金属管道和一个明显是人工开凿的、向下凹陷的、边缘有阶梯的圆形井口清晰可见。井口旁,立着一块残破的、刻有古老文字与“第七共鸣井”标识的石碑。

这里,就是他们的第一个目标点——“第七共鸣井”,信标核心屏障的薄弱点,也是古代能量汲取设施的残骸。

然而,还没来得及喘息,还没来得及庆幸,霜星手中的扫描装置,突然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尖锐到刺耳的警报声!屏幕上的干扰波纹几乎完全掩盖了图像,但一个巨大、暗红、正从他们来时的方向急速逼近的能量标记,如同滴入清水的浓墨,清晰无比、充满压迫感地显示出来!

“高能量反应!检测到‘深渊漫步者’特征信号!距离……三公里!正在加速!预计接触时间……五分钟!”霜星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无法完全掩饰的、属于“伊莉雅”的急促与惊愕。

“‘净除之影’的前锋……已经到了?!”李默瘫倒在地,面无人色。

王二二猛地抬头,望向身后那片依旧浓稠、却仿佛正被无形巨兽搅动的光雾。钥匙碎片和“种子”容器传来的共鸣中,骤然混入了一股冰冷、贪婪、充满毁灭意志的熟悉恶念。

是“毒吻”?还是“净除之影”麾下,更恐怖的存在?

“没时间了!下井!快!”霜星厉声喝道,冰蓝眼眸中最后一丝犹豫消失,只剩下冰冷的决断。她冲向井口,左手能量手枪指向来路的光雾,头也不回地对王二二说道:“我断后,尽可能拖延。你带着‘种子’和‘火种’,进入共鸣井。井下的结构应该连接着信标核心的某条维护通道。找到路,激活‘种子’!这是……唯一的希望了。”

这一次,她的声音里,似乎除了计算,还多了一点别的什么。是任务失败的预估?还是……

王二二看着她挡在井口前的、微微颤抖却挺得笔直的背影,右肩的电火花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风中残烛。他张了张嘴,最终只吐出两个字:

“……保重。”

然后,他不再犹豫,背紧派蒙,拉起瘫软的李默,纵身跃入了那深不见底的、散发着陈旧金属与微弱能量气息的黑暗井口。

坠落,开始。

上方,霜星最后的目光,似乎与他有一瞬的交汇。那冰蓝的眼底,倒映着井口缩小的光,也倒映着他坠下的身影,复杂难明。

紧接着,井口的光,被一道骤然降临的、巨大无匹的暗红色阴影,彻底遮蔽。

巨大的、沉重的、仿佛来自深渊的脚步声,伴随着金属扭曲的刺耳噪音,如同死神的丧钟,在井口上方轰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