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哈利醒来时头痛欲裂。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刺进眼睛。他抬手遮挡，发现手心里还握着那枚金属片。
眼睛的刻痕完全闭合了。变成了一道浅浅的凹槽，像普通的装饰纹路。
但哈利知道不是。
他坐起身，感到一阵眩晕。昨晚的记忆像隔着一层雾——清晰又模糊。他记得每一个细节，但又觉得不真实。
罗恩从床上探出头。
“你昨晚去哪了？”他问，声音带着睡意，“我半夜醒来，你不在。”
“出去走了走。”哈利简短地说。
罗恩盯着他看了几秒，没追问。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有些事不需要说透。
早餐时，礼堂的气氛更奇怪了。
乌姆里奇的位置还是空的。但教师席上多了两个陌生面孔：一个秃顶的中年男巫，和一个严肃的女巫，都穿着魔法部的深蓝色袍子。
“调查员。”赫敏的声音突然响起。
哈利转头。她站在格兰芬多长桌边，穿着校袍，脸色依旧苍白，但站得笔直。
庞弗雷夫人跟在她身后，表情很不满：“我说了要休息！”
“我休息够了。”赫敏说，在哈利旁边坐下。她的动作有点僵硬，但眼神锐利如常。
“你怎么出来的？”罗恩压低声音。
“说服。”赫敏拿过一个面包片，慢慢涂抹黄油，“庞弗雷夫人同意我出来一小时，前提是吃完早餐就回去。”
她看向教师席：“那是魔法法律执行司的人。乌姆里奇被停职，但魔法部需要走程序调查。福吉不会轻易放弃她这个棋子。”
哈利注意到赫敏在观察他。那种专注的、分析的眼神。
“你没事吧？”赫敏突然问。
“什么？”
“你的脸色很差。而且……”她眯起眼睛，“你的魔力波动很奇怪。像被什么东西……扰动过。”
哈利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金属片。
赫敏看到了这个动作。
“给我看看。”她伸出手。
哈利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金属片递过去。
赫敏接过来，没有直接触摸，而是用魔杖轻轻点了一下。杖尖发出微弱的蓝光，扫过金属片表面。
“闭眼了。”她低声说，“你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哈利说。这不是完全的谎言。
赫敏盯着他，显然不信。但她没有追问，而是把金属片还给他。
“收好。别让任何人看到，尤其是——”她朝魔法部调查员的方向示意，“那些人。”
早餐吃到一半，麦格教授走了过来。
“格兰杰小姐，你应该在校医院。”她的语气严厉，但眼神里有关切。
“我感觉好多了，教授。”赫敏说。
麦格教授审视了她几秒，叹了口气。
“既然你在这里……有件事需要告诉你们。”她压低声音，“调查员会找你们谈话。关于乌姆里奇教授的评估过程，以及……笔记本的事。”
“我们要说什么？”罗恩紧张地问。
“实话。”麦格教授说，“但记住——你们是学生，不了解黑魔法物品的复杂性。你们只是觉得那个笔记本‘看起来不对劲’。明白吗？”
三人点头。
“谈话在今天下午。具体时间会通知。”麦格教授说完，又看了赫敏一眼，“一小时后回校医院，这是命令。”
她转身离开。
赫敏慢慢吃完面包片，喝了一口南瓜汁。
“她在保护我们。”她低声说，“让我们看起来像是无意中发现问题的孩子，而不是……知情者。”
“知情什么？”罗恩问。
赫敏没有回答。她看向哈利，眼神复杂。
上午的课程是魔法史。宾斯教授拖着飘忽的声音讲妖精叛乱，大部分学生都在打瞌睡。
但哈利睡不着。
他一闭眼，就看到那些画面。里德尔在史密斯老宅。赫敏在校医院。霍格沃茨在燃烧。
还有最后那个混合的画面——银色和金色交织的星云，一张张熟悉的脸。
“波特先生。”
哈利猛地抬头。宾斯教授飘在他桌前。
“请复述一下1612年妖精叛乱的主要诉求。”
哈利张嘴，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们要求平等的魔杖使用权。”赫敏在旁边低声提示。
哈利重复了这句话。
宾斯教授点点头，飘走了。
“你魂不守舍。”赫敏在羊皮纸上写道，推过来。
哈利写下：“没事。”
赫敏看了他一眼，没再追问。
下课铃响时，一个魔法部女巫等在教室门口。
“哈利·波特？罗恩·韦斯莱？赫敏·格兰杰？”她的声音平板，“请跟我来。现在进行谈话。”
走廊里，学生们纷纷侧目。三人跟着女巫走向三楼的一间空教室。
里面布置得很正式。一张长桌，三把椅子在一边，两把在另一边。秃顶男巫已经坐在那里，面前摊开羊皮纸和羽毛笔。
“请坐。”女巫说。
他们坐下。
“我是阿米莉亚·博恩斯。”女巫自我介绍，“魔法法律执行司副司长。这位是加德文·罗巴兹，傲罗办公室主任。”
哈利感到心脏一紧。博恩斯——他记得这个名字。苏珊·博恩斯的姑姑，一个公正的官员。但罗巴兹……
“别紧张。”博恩斯说，语气稍微缓和，“我们只是需要了解一些情况。关于多洛雷斯·乌姆里奇教授的行为，以及你们发现的……物品。”
她看向赫敏：“格兰杰小姐，从你开始。请描述评估当天发生的事。”
赫敏开始讲述。她的声音平稳，条理清晰：乌姆里奇在课堂上宣布评估，她被列为第一个，评估过程中感受到不适当的魔法侵入，昏迷前瞥见抽屉里的笔记本。
她略过了反向侵入记忆的部分。只说“感觉到很强的黑魔法波动”。
“你为什么认为那是黑魔法物品？”罗巴兹突然问，声音粗哑。
“直觉。”赫敏说，“还有……那种感觉。冰冷，邪恶。我在书上读到过对黑魔法物品的描述。”
罗巴兹盯着她，似乎在判断真假。
“轮到你了，波特。”博恩斯说，“你听到了乌姆里奇和卢修斯·马尔福的对话？”
哈利点头：“在魁地奇球场。乌姆里奇说马尔福给了她一个‘有用的工具’，可以帮助她‘控制局面’。马尔福提到‘主人的礼物’。”
“主人的礼物。”罗巴兹重复，眼神锐利，“你确定？”
“确定。”
博恩斯和罗巴兹交换了一个眼神。
“笔记本现在在哪？”罗恩问，鼓起勇气。
“安全保管。”博恩斯说，“已经交由专人分析。初步检测显示……它确实是非常危险的黑魔法载体。”
“载体会是什么意思？”赫敏追问。
博恩斯犹豫了一下：“它可能承载着……某种意识。或者记忆。或者说，灵魂的碎片。”
房间里安静了。
“魂器。”哈利脱口而出。
所有人都看向他。
博恩斯的脸色变了：“你怎么知道这个词？”
“邓布利多教授提过。”哈利说，“在讲伏地魔为什么能回来时。”
这不算完全的谎言。
博恩斯深吸一口气：“这件事超出你们的理解范围。笔记本已经被隔离。乌姆里奇教授的行为……正在评估。她声称自己不知道笔记本的真实性质，只是把它当作普通的黑魔法探测器使用。”
“她撒谎。”赫敏冷冷地说。
“可能。”博恩斯说，“但需要证据。魔法部不会仅凭学生的直觉就定一个高级官员的罪。”
谈话持续了半小时。更多细节，更多问题。最后，博恩斯合上羊皮纸。
“谢谢你们的配合。今天的内容请保密。尤其是关于笔记本的性质——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他们离开房间。
走廊里，赫敏抓住哈利的手臂。
“你说出来了。”她低声说，眼神里有担忧，“魂器。你不该说的。”
“他们迟早会知道。”
“但你不该是告诉他们的人。”赫敏摇头，“现在魔法部会注意你。福吉本来就怀疑邓布利多和你在编造伏地魔回归的谎言，现在你又提到魂器……”
“让他们注意。”哈利说，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疲惫，“反正他们也不会信。”
他们送赫敏回校医院。庞弗雷夫人等在门口，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
“躺下。”她命令赫敏，“还有你们两个——别再来打扰她休息。”
离开校医院后，罗恩突然说：“你觉得乌姆里奇会回来吗？”
“不会。”哈利说，“但会有别人来接替她。福吉不会放弃控制霍格沃茨。”
下午的课是魔药课。地下教室阴冷潮湿，大锅冒着诡异的蒸汽。
斯内普今天格外沉默。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讽刺哈利，只是布置了任务：配制一剂复杂的缓和剂。
“错误会导致爆炸。”他简短地说，“或者更糟。开始。”
哈利和罗恩一组。称量月长石粉时，哈利的手在抖。
“你确定你没事？”罗恩低声问。
“没事。”哈利说。但他在撒谎。
金属片在口袋里发烫。不是真的温度，是那种熟悉的魔法共鸣。
他偷偷看了一眼。
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很细微，几乎看不见。但确实睁开了。
哈利猛地合拢手掌。抬头时，发现斯内普在看他。
那双黑色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闪过——是警告？还是别的什么？
下课时，斯内普叫住哈利。
“留下。”
学生们陆续离开。罗恩担忧地看了哈利一眼，还是走了。
地下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斯内普走到哈利面前，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
哈利犹豫了一下，掏出金属片。
斯内普接过去，盯着那条几乎看不见的缝隙。
“你昨晚用了它。”他说，不是询问。
“没有。”
“说谎。”斯内普的声音很轻，“你的魔力场上有残留。是……记忆魔法？还是幻象？”
哈利沉默了。
斯内普把金属片还给他。
“它没有完全沉睡。它在等待。等你的警惕放松，等你的情绪波动。”他盯着哈利，“你看到了什么？”
“他的过去。”哈利最终说，“还有……可能的未来。”
“哪些部分是真的？”
“不知道。”哈利诚实地说，“有些应该是真的。但有些……是扭曲的。为了让我动摇。”
斯内普盯着他看了很久。久到哈利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刻薄的话。
但他没有。
“大脑封闭术。”斯内普最终说，“今晚开始。真正开始。不再是理论。”
“为什么现在？”
“因为你需要。”斯内普转身走向储藏室，“八点。别迟到。”
哈利离开地下教室时，脑子很乱。
晚饭时，消息传开了：乌姆里奇正式被暂停所有职务，等待魔法部调查。暂时由麦格教授兼任黑魔法防御术课教师。
礼堂里响起一阵压抑的欢呼。
但哈利高兴不起来。
他看到了教师席上那两个魔法部调查员的表情——冰冷，不满。
还有福吉派来的新“顾问”明天就会到校。
战斗远未结束。
晚上八点，哈利准时出现在地窖。
斯内普的办公室还是老样子：阴暗，充满药草和古怪生物标本的气味。
“坐。”斯内普指向一把硬木椅子。
哈利坐下。
“拿出那个碎片。”
哈利照做。金属片放在桌上，眼睛的缝隙似乎更明显了一点。
“看着它。”斯内普说，“但不要进入。只是观察。感受它的魔力波动，但不让波动影响你。”
哈利盯着金属片。很快，那种熟悉的低语感又来了。很微弱，像远处的水流声。
“清空思绪。”斯内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像倒空一个容器。不留任何情绪，任何记忆，任何想法。”
哈利尝试。但每次快要成功时，总有什么东西冒出来——妈妈的尖叫，塞德里克倒下的身体，小天狼星担忧的脸。
“失败。”斯内普冷冷地说，“你在抗拒清空，因为你觉得那些记忆定义了你是谁。”
“它们确实定义了我。”
“但它们也会杀死你。”斯内普走近，黑色眼睛像深渊，“黑魔王最擅长的就是利用情感。爱，恐惧，愤怒，愧疚——都是他可以撬开的裂缝。”
他指向金属片：“这个东西现在就像一根探针，插在你的意识边缘。它感受你的情绪波动，然后放大它们，扭曲它们。昨晚你看到的幻象——有多少是基于你真实的恐惧？”
哈利想起燃烧的霍格沃茨，倒下的人们。
“……全部。”他低声说。
“所以第一步，学会暂时放下。”斯内普说，“不是忘记。是存放在安全的地方，不让敌人触及。”
“怎么做？”
“想象一个房间。”斯内普说，“一个你绝对安全的房间。把重要的记忆放进去，锁上门。钥匙只有你有。”
哈利闭上眼睛。
他想象格里莫广场12号。不是现在阴沉的房子，而是记忆中温暖的版本——炉火，笑声，小天狼星在那里。
他想象把那些珍贵的画面放进壁炉上的相框里。然后锁上客厅的门。
“很好。”斯内普的声音难得没有讽刺，“现在，面对那个碎片。”
哈利睁开眼睛。
金属片上的眼睛完全睁开了。
竖瞳盯着他。
但没有声音传来。没有幻象。
只有冰冷的注视。
“它在试探。”斯内普说，“但找不到入口。因为你把门锁上了。”
哈利感到一种奇怪的平静。不是没有情绪，而是情绪被妥善安放了。
“这能持续多久？”他问。
“看你多努力练习。”斯内普说，“大脑封闭术不是咒语，是习惯。是时刻保持的警惕。”
他收起金属片。
“下次课在周四。在这之前，每天练习半小时。另外——”他停顿，“离那个新来的顾问远点。”
“新顾问？是谁？”
“你会知道的。”斯内普的表情变得阴沉，“一个比乌姆里奇更……专业的人。”
哈利离开地窖时，已经快宵禁了。
走廊空荡荡的。他加快脚步。
经过三楼镜子走廊时，他看到了一个人影。
一个高瘦的男人，背对着他，在看墙上的画像。
男人转过头。
哈利愣住了。
他认识这张脸。在报纸上见过很多次。
金发，英俊，带着那种政客式的完美微笑。
“哈利·波特。”男人开口，声音温和有礼，“我是威尔克斯。新任霍格沃茨安全顾问。”
他伸出手。
哈利没有握。
威尔克斯的笑容不变，收回手。
“我理解你的警惕。这些天发生了很多事。”他说，“但我希望我们能……好好相处。毕竟，我们都关心霍格沃茨的安全，不是吗？”
他的眼睛是淡蓝色的，像冬天的湖面。
但哈利看到了深处的冰冷。
“晚安，波特先生。”威尔克斯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哈利站在原地，直到那个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口袋里的金属片突然震动了一下。
很轻微。
像心跳。
哈利深吸一口气，继续往格兰芬多塔楼走。
他知道一件事：
乌姆里奇走了。
但更危险的东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