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失魂落魄的陆寒星被粗鲁地架着,拖行般送入内室,最终像一袋没有骨骼的软肉,被重重掼倒在冰凉的金砖地上。五花大绑的绳索深陷皮肉,使他无法维持任何体面的姿势,只能以一种扭曲的、完全受制的模样跪伏在那里。
秦世襄躺在紫檀木躺椅上,姿态未变,只是略微调整了角度,好以更舒适的姿势俯视脚下这个狼狈不堪的年轻人。他的目光慵懒,却像探照灯般精准地扫过陆寒星每一寸颤抖的肢体。陆寒星已经跪不稳了,十来天的饥饿与精神折磨抽干了他最后的气力,身子软塌塌地歪向一边,全靠背后保镖的手和身上绳索的牵扯才没完全瘫倒。他歪着头,额前湿冷的碎发杂乱无章地黏在惨白的皮肤上,水滴顺着发梢滑落,不知是汗水、之前的冷水,还是绝望的泪水。
秦世襄看了他片刻,手中温润的玉球停止了转动。室内檀香的宁静与他接下来说出的字句形成残酷的对比,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般的冷硬与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真的服了?” 他顿了顿,每个字都像锤子砸下,“以后,肯守我秦家的规矩了?”
他的视线,牢牢锁住陆寒星那双眼睛——那是秦家血脉特有的,眼白格外清澈,瞳孔如黑曜石般深不见底的大眼睛。此刻,这双曾经或许明亮、或许桀骜的眼睛里,只剩下被反复淘洗后的空洞与麻木。秦世襄的审视苛刻至极,不放过任何一丝肌肉的抽搐、眼底光芒的闪动、甚至呼吸频率的微妙变化。他在评估,这屈服是崩溃边缘的权宜之计,还是精神堤坝彻底溃决后的真实投降。只要陆寒星流露出一丁点残余的不忿、隐藏的恨意,或是对他本人、对秦家权威的丝毫冒犯,那么,“水滴石穿室”乃至更甚的地方,就会立刻成为他最终的归宿。
陆寒星浑身剧烈地一颤,仿佛被这冰冷的问话刺穿了最后一点恍惚。他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那双空洞的黑宝石大眼睛里,倏然被急剧放大的惶恐填满。那不是伪装,是烙印在神经末梢的、条件反射般的恐惧。他看着秦世襄,如同凝视深渊里苏醒的古老怪物。
“真…真的!真的!” 声音干涩嘶哑,像是沙砾摩擦,“我学…我学!爷爷…我当…我当秦家人!我当!” 语无伦次,只有求生般的急切。
秦世襄身体微微前倾,阴影笼罩下来,语气更沉:“真的?” 他命令道,“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说。”
陆寒星的脖颈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械,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抬起了下巴。视线,无法躲避地,撞进了秦世襄那双苍老却精光四射、仿佛能洞悉一切虚伪与脆弱的眼睛。
四目相对。
陆寒星眼里的恐惧和畏惧如同沸腾的水,几乎要满溢出来。那是小兽面对天敌时的本能战栗,是经历过绝对绝望后对施予者产生的、扭曲的敬畏。所有的倔强、算计、乃至自我,似乎都在那三日的水滴声和此刻的凝视中被碾成了齑粉。
秦世襄牢牢捕捉着他的目光,缓慢而清晰地问出了最终判决:“看着我的眼睛说——你,服不服?今后,应该怎么做?”
陆寒星的嘴唇干裂出血口,他无意识地用舌头舔了一下,却只尝到更浓的铁锈味。他张了张嘴,气息微弱,然后,像是用尽了灵魂最后一点力气,声音颤抖却异常清晰地、一字一句地吐露:
“我…我服!” 第一个“服”字还带着颤音,第二个却奇异地平稳下来,仿佛承认本身成为一种解脱。
“我今后…今后,” 他吞咽着并不存在的唾液,“受秦…秦家的规矩。” “秦家”二字依然让他舌尖发苦,但他强迫自己说完,“让我…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话音落下,内室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烛火偶尔的噼啪,和陆寒星压抑不住的、细微的抽气声。
然后——
“哈…哈哈哈哈哈哈!” 秦世襄爆发出一阵洪亮而畅快的大笑。这笑声回荡在奢华的内室,充满了满意的、掌控一切的愉悦。他重新靠回躺椅,手中玉球再次悠闲地转动起来,脸上每一道皱纹都舒展开,方才那凌厉的审视者消失了,又变回了那个看似慈祥、深不可测的家主。
“好!好!” 他笑罢,挥了挥手,语气变得随意,如同处理一件已经搞定的小事,“带他下去,吃点东西,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 然后,他看向地上依旧瑟瑟发抖的陆寒星,补充道,声音温和,内容却不容更改:
“明天开始,好好学习《秦氏家规》。从头学起。”
“是!老爷子!” 保镖沉声应道,上前将几乎虚脱的陆寒星再次架起。
陆寒星没有反抗,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他被拖离内室时,最后映入眼帘的,是秦世襄含笑啜茶的模样,以及秦瑜轻轻放下茶杯时,那优雅而平静的侧脸。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却丝毫照不进他此刻冰冷空洞的内心。
门,缓缓关上。将内室的安宁奢华,与陆寒星刚刚开始的、另一种形式的禁锢,隔绝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