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传来的、逐渐散开的脚步声和吆喝声,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陆寒星的耳膜。他心跳如鼓,脸色惨白如纸,冷汗瞬间浸湿了单薄的衣衫,浑身止不住地发着抖。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被恐惧和求生欲烧得滚烫,如同烙铁般鲜明——逃!必须立刻离开他们的视线!
他猛地从藏身的阴影里弹出来,像一滴水融入湍急的河流,低头弓背,迅速挤进摩肩接踵的人流。他不辨方向,只求远离那根柱子,远离那片被恶魔气息笼罩的区域。广播声、脚步声、行李箱滚轮声、孩子的哭闹声……汇成一片喧嚣的海洋,他却觉得自己像一条被围猎的鱼,四面八方都是无形的网。
不知跌跌撞撞走了多远,一个指示牌跃入眼帘——卫生间。他几乎没有犹豫,目光在“男”“女”之间急速一扫。女厕所……成哥和他那些手下大概不会轻易进去。但刘娥和陆曦月呢?这个念头让他胃部一紧。可环顾四周,那些搜寻的身影似乎越来越近。没有时间权衡了!
趁着厕所门口暂时无人进出,他像一道影子,倏地闪进了女厕所。浓烈的消毒水混合着其他难以言喻的气味扑面而来,隔间门板紧闭或虚掩。他冲进最里面那个看起来最不起眼的隔间,反手,“咔哒”一声锁上了门栓。背靠着冰凉的门板,他大口喘着气,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
短暂的“安全”并未带来慰藉。他摸索着从背包里掏出那个已经干硬的馍,机械地塞进嘴里。馍又干又涩,刮擦着喉咙,他费力地咀嚼吞咽,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旁边抽水马桶的水箱上。里面……有水。他的喉咙干得冒火,胃部因为紧张和饥饿而抽搐。他咽了口根本不存在的唾沫,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呵……他无声地扯了扯嘴角,一个自嘲的弧度。都要被打断腿、生死难料了,还在乎干不干净?可是……万一水不干净,病了,就更跑不动了。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从背包侧袋掏出那部至关重要的手机。屏幕一片漆黑,无论怎么按都没有反应。没电了。他的心又沉下去一截。必须想办法充电,这是他和外界、和未知援助之间唯一的、脆弱的联系。
他小口小口地,只吃了半个馍,剩下的仔细用塑料袋包好,重新塞回背包深处。干硬的馍块暂时压住了胃里的空虚,他拍了拍肚子,动作很轻,生怕发出声音。
他小心翼翼地,将隔间门拉开一条细不可察的缝隙,眼睛贴在门缝上,屏息观察外面的动静。洗手池那边似乎有人进来,水流声哗哗作响,然后是离开的脚步声。直到确认暂时安全,他才从背包里摸索出一截从别处扯下来的、皱巴巴的黄色胶带,又从地上捡了半张被丢弃的废纸,用捡来的半截铅笔头,歪歪扭扭地写上“故障维修”四个字,贴在门外。做完这一切,他迅速缩回隔间,再次锁好门栓。
“少一个坑位……应该没事吧?”他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这简陋的伪装能拖延一点时间,哪怕几分钟也好。
极度疲惫如潮水般涌来,眼皮重似千斤。他不敢坐马桶盖,怕发出声响,只是蜷缩着蹲在马桶和墙壁之间的狭小空隙里,头轻轻抵着冰冷的瓷砖墙壁。
“千万别打呼噜……”他警告自己,尽管他知道自己可能根本没有睡着的“福气”。“小眯一会……就一会……”这个念头带着绝望的诱惑。
他重新检查了一下门栓,确认它牢牢卡住。然后,保持着那个蜷缩的姿势,轻轻地、极其缓慢地闭上了眼睛。然而,睡眠是奢侈的,恐惧是清醒的。他根本睡不着,也不敢真的放任自己沉入黑暗。他只是闭着眼,调动起全部的听觉神经,像一只高度警惕的夜行动物,捕捉着门外哪怕最微小的声响——水龙头的滴答、远处火车的汽笛、偶尔经过的脚步声、隔壁隔间冲水的声音……每一个细微的动静,都让他肌肉紧绷,呼吸骤停。
在这肮脏、憋闷、充满异味的小小隔间里,时间被拉长得近乎凝固。他靠着冰冷的墙壁,与内心的恐惧和身体的疲惫无声对抗,等待着,或许是一线转机,或许是最终被发现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