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流光砸进血狼谷的时候，萧辰正好倒下。
不是力竭倒下，是被气浪掀翻的——那道流光速度太快，俯冲下来时带起的风压像一堵墙拍在身上。
他整个人离地飞起，在空中翻了半圈，然后重重摔进一堆碎石里。
碎石硌着后背的伤口，疼得他眼前一黑。
但没晕。
他睁着眼，看着那道流光在尸王头顶炸开。
不是爆炸，是绽放。
像一朵青色的莲花在暗红色的光柱中盛开。
每一片花瓣都是一道细密肉眼几乎看不见的丝线，丝线在空中交织成网，兜头罩向尸王那三颗头颅。
尸王六条手臂挥舞，想要撕开那张网。
但网太柔，太韧。
手臂砸上去，像砸进棉花堆里，力道被卸得干干净净。
丝线反而顺着手臂缠绕上去，越缠越紧，勒进皮肉里，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尸王发出痛苦的嘶吼。
三个头颅同时张嘴，喷出暗红色的火焰。
火焰撞在丝线上，烧断了几根，但更多的丝线补了上来。
而且丝线表面泛起青色的光，光里带着浓烈的草木气息——是青木真气，专克尸气邪火。
“青凤……”
萧辰喃喃。
也只有她，能把青木真气玩出这种花样。
一道身影从空中落下，轻盈得像片叶子，落在他身边。
正是青凤。
她还是那身青衣，但沾满了尘土和血污，头发散乱，脸上还有几道擦伤。
落地后第一件事就是蹲下身，双手按在萧辰胸口。
温润的青木真气涌进体内。
像干涸的河床突然注入清泉，那些破碎的经脉被真气包裹、滋养，开始缓慢地自我修复。
虽然离痊愈还差得远，但至少不疼了——或者说，疼习惯了。
“你疯了？”
青凤一边输真气一边骂，“经脉碎成这样还敢催动帝经？嫌命长是不是？”
“不然呢？”
萧辰咧嘴，笑得比哭还难看，“等死？”
青凤不说话了。
她专心治疗，双手在萧辰身上游走，每一处伤口都不放过。
左臂的骨折被她用真气强行接续，碎骨茬子被推回原位，再敷上特制的药膏。
皮肤上的裂痕也用药粉填平，虽然看着还是狰狞，但至少不再流血。
整个过程很快，不到半刻钟。
但萧辰知道，这只是表面处理。
经脉的损伤需要长时间温养，而且金刚怒目的后遗症——燃掉的寿元，是补不回来的。
“能站起来吗？”
青凤问。
萧辰试了试，还行。
他在青凤的搀扶下站起，看向尸王那边。
青色丝线已经把那怪物捆成了粽子。
尸王还在挣扎，但动作越来越慢——丝线在吸收它的尸气，每吸收一分，丝线就粗一分，尸王就弱一分。
“你这招能困它多久？”
萧辰问。
“最多一炷香。”
青凤皱眉，“我的青木真气有限，而且这玩意儿太邪门，它在适应我的真气。”
果然，尸王身上开始泛起暗红色的光。
那些光像有生命一样，沿着丝线反向侵蚀。
青色丝线被染红，然后一根根崩断。
照这个速度，别说一炷香，半柱香都够呛。
“得想别的办法。”
萧辰说。
“有。”
青凤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布袋，倒出七八个颜色各异的药瓶，“临行前我配了些‘猛料’，本来想用来对付尸潮的。但现在……”
她看向尸王，眼神发狠:“给这大家伙尝尝鲜。”
萧辰接过药瓶看了看。
瓶身上贴着标签:腐骨散、蚀心丹、灭灵膏……全是剧毒，而且是专门针对尸毒邪气的配方。
“怎么用？”
“扔它嘴里。”
青凤说，“但得有人吸引它注意，让它张嘴。”
萧辰沉默。
他现在这样子，别说吸引注意，走过去都费劲。
青凤显然也知道，她咬了咬牙:“我去。”
“不行。”
萧辰拉住她，“你轻功好，但近战不行。它一爪子就能拍死你。”
“那怎么办？”
萧辰没回答。
他看向远处——赵虎他们撤离的方向。
然后他笑了。
“我有办法。”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竹筒，拔掉塞子，往天上一抛。
竹筒飞到半空，炸开。
不是爆炸，是爆出一团绿色的烟雾。
烟雾在暗红色的天空下显得很扎眼，而且经久不散。
“这是……”
青凤一愣。
“信号。”
萧辰说，“给赵虎的。告诉他，我需要帮忙。”
话音刚落，东面草甸上就传来回应。
也是一支响箭，拖着红色的尾焰升空。
“他们还没走远？”
青凤惊讶。
“李罡不是傻子。”
萧辰说，“他知道我可能还需要支援，所以不会撤太远。”
果然，不到半柱香时间，马蹄声再次响起。
这次来的不是骑兵，是步兵。
大约两百人，全是轻装，跑得飞快。
打头的正是赵虎，他背上还背着那个受伤的老兵，但跑起来一点不含糊。
“公爷！”
赵虎远远喊，“要我们干啥？”
“炸药包！”
萧辰指着尸王，“还有吗？”
“有！”
赵虎从背囊里又掏出两个——墨凤到底塞了多少给他？
“但怎么送过去？那玩意儿会动，扔不准。”
“不用扔准。”
萧辰说，“扔它脚下就行。”
“脚下？”
“对。”
萧辰看向青凤，“你能让它暂时不动吗？哪怕三息时间。”
青凤想了想，点头:“可以。我用‘青藤缚’缠住它脚，但只能缠三息，而且它会拼命挣扎，藤蔓可能被扯断。”
“三息够了。”
萧辰对赵虎说，“听到我口令，就把炸药包往它脚下扔。扔完立刻后撤，越远越好。”
“明白！”
安排妥当，萧辰深吸一口气。
然后他迈步，走向尸王。
青凤想拦，但被他摆手制止。
“得有人吸引它注意，”他说，“让它低头看脚下，而不是看天上。”
“可你……”
“我死不了。”
这话说得没底气，但萧辰表情很平静。
他走到距离尸王三十丈的地方，停下。
尸王已经挣脱了大半丝线，三个头颅六只眼睛，全部盯住了他。
暗红色的火焰在眼眶里跳动，充满了暴戾和杀意。
“看这里。”
萧辰抬手，掌心再次亮起金芒。
这次金芒更微弱，只有黄豆大小。
但足够了。
尸王被激怒了。
一个蝼蚁，居然敢挑衅它？
它张开三张嘴，同时发出咆哮。
六条手臂挥舞，想要抓住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
就是现在。
“青凤！”
萧辰嘶吼。
青凤双手结印，地面突然裂开，数十根粗大的青色藤蔓破土而出，像活蛇一样缠向尸王的双脚。
藤蔓上长满倒刺，刺进尸王脚踝，注入麻痹毒素。
尸王动作一滞。
虽然只有一瞬，但它确实停住了。
“赵虎！扔！”
两个炸药包从远处飞来，划过抛物线，精准落在尸王脚下。
“撤！”
所有人转身就跑。
萧辰也跑，但没跑几步就踉跄倒地——刚才强行催动金芒，最后一点力气也耗尽了。
青凤冲过来，一把拽起他，扛在肩上就跑。
身后，炸药包的引信燃到尽头。
轰！！！！！！！！！
不是一声，是两声几乎重叠的爆炸。
火光冲天，气浪翻滚。
尸王庞大的身躯被炸得离地而起，三条腿被炸断两条，六条手臂被炸飞三条。
暗红色的血液像喷泉一样从伤口涌出，洒在地上，腐蚀出一个个深坑。
但它没死。
三个头颅发出凄厉的惨叫，剩下的三条手臂疯狂挥舞，把周围的一切都砸得粉碎。
“还没死？”
赵虎回头看了一眼，脸色发白。
“再补一下！”
青凤咬牙，又从怀里掏出两个药瓶——这次是纯黑色的，瓶身上画着骷髅头。
她把药瓶塞给萧辰:“用内力震碎，洒在它伤口上。”
萧辰苦笑:“我现在哪还有内力？”
“我有。”
青凤一手按在他后背，将青木真气灌入。
虽然不是同源内力，但勉强能用。
萧辰握着药瓶，看向还在挣扎的尸王。
然后他抬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药瓶掷出。
药瓶在空中被真气震碎，黑色的粉末飘散，像一片乌云罩向尸王。
粉末落在伤口上。
嗤嗤嗤——
腐蚀声比刚才更剧烈。
尸王的伤口开始迅速溃烂、蔓延，从断腿断臂一直延伸到躯干、脖颈、头颅。
皮肉剥落，露出下面黑色的骨头，骨头也在被腐蚀，化成脓水。
这次，尸王真的不行了。
它轰然倒地，庞大的身躯砸在地上，震得整个山谷都在颤。
三个头颅的眼眶里，暗红色的火焰渐渐熄灭。
最后，彻底不动了。
但危机还没解除。
血狼谷深处，那道暗红色的光柱还在。
而且光柱里，另一个更庞大的阴影，正在缓缓升起。
萨满王。
“走！”
青凤嘶声喊，“现在！”
众人不敢再停留，架起萧辰，拼命往东撤。
这次是真的撤。
一直撤出十里，撤到一片相对安全的丘陵地带，才敢停下。
所有人瘫倒在地，大口喘气。
萧辰靠在一块石头上，看着西面血狼谷方向。
那道暗红色的光柱，还在。
而且比刚才更粗，更亮。
“萨满王……”
他喃喃，“还没出来。”
“但快了。”
青凤在他身边坐下，脸色凝重，“地脉灵气暴走，加速了他的苏醒。
最多……三天，他就会完全破封。”
三天。
从血狼谷到铁门关，就算骑马狂奔也要两天。
时间紧得像勒在脖子上的绳。
“公爷，”赵虎凑过来，“接下来怎么办？”
萧辰没立刻回答。
他看向东面——那是铁门关的方向，也是幽州的方向。
幽州刚经历尸潮，百姓流离失所，军队疲惫不堪。
但如果萨满王真的出世，北狄沦陷，下一个就是幽州。
必须回去。
集结力量，准备迎战。
但回去之前，还有件事要做。
“青凤，”他说，“你带来的援军里，有医护人员吗？”
“有。”
青凤点头，“墨凤调了一百名医护，还有大批药品，都在后面。
我担心你有危险，所以先骑机关鸟赶来了。”
“好。”
萧辰撑着站起来，“你带医护队，在幽州边境设救治点。
赵虎，你带人回铁门关，通知李罡，让他整顿军队，准备北上。”
“那公爷你呢？”
“我……”
萧辰看向北方，“我得去趟北狄王庭。”
“什么？”
青凤和赵虎同时惊呼。
“萨满王苏醒，北狄王庭首当其冲。
而且乌兰雪临死前说，王庭已陷……我得去确认情况，如果能救出些人，也是好的。”
“可你伤成这样……”
“死不了。”
萧辰重复这句已经没说服力的话，“而且，我得亲眼看看，幽冥宗到底把北狄祸害成什么样了。”
青凤盯着他看了很久，最终叹了口气。
她知道劝不住。
“我跟你去。”
她说。
“不行。你得留在幽州，救治百姓，调配药品。这是你的专长。”
“可是……”
“没有可是。”
萧辰语气坚决，“这是命令。”
青凤咬牙，眼眶发红，但最终点头。
赵虎也想说什么，但被萧辰摆手制止。
“执行命令。”
“……是。”
当天傍晚，队伍分头行动。
青凤带着医护队往东南走，去幽州边境设点。
赵虎带着剩下的人回铁门关报信。
而萧辰，只带了两个熟悉草原地形的老兵，三匹马，一些干粮和药品，往北走。
临走前，青凤塞给他一个小包裹。
里面是三颗保命丹，一瓶外伤药，还有……一封信。
“如果见到雪凤，”青凤低声说，“把这封信给她。”
萧辰接过，点头。
然后上马。
北方的天空，暗红如血。
他不知道前面有什么在等着他。
但他必须去。
因为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
有些债，总得有人去讨。
马蹄踏碎夕阳，消失在草原尽头。
身后，血狼谷的光柱，越来越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