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她只觉得像是一脚踩进了看不清底的流沙，无处着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缓慢地下陷。
这种无声的、持续的、令人捉摸不透的侵扰，比直接的冲突更消耗林晚的心神。
她开始失眠，夜里一点细微的声响都会让她惊坐起来，凝神细听窗外是否有不该有的动静。
白天也总是心神不宁，经过报箱时会下意识地加快脚步，看到任何陌生的包裹或人影都会心脏骤缩。
她试图告诉自己是杯弓蛇影，可那种被无形目光日夜窥探的感觉如影随形，几乎要将她逼到神经质的边缘。
又过了几天，礼物不再每天出现，间隔变得不规律，东西却越发令人费解。
有时是一本绝版的、她大学时期曾在社交媒体上提过一次的旧书，书页边缘有细心熨烫过的痕迹；
有时是一小盒据说能安神的昂贵香氛蜡烛，味道是她偏爱的雪松与冷杉，却让她闻到就脸色发白；
最近一次，甚至是一张捐赠给当地儿童医院的、数额不小的匿名捐赠证书副本，受赠项目恰好与安安同龄段儿童的疾病相关。
这些东西被原封不动地堆在储物间的角落，像一座沉默的、不断增长的山丘，压得林晚喘不过气。
她不再只是恐惧，更生出一种强烈的、被愚弄和被操控的愤怒。
他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用这种迂回的方式彰显他的权势和“善意”？
让她在提心吊胆中等待另一只靴子落地？
她受够了。
这天下午，又一份“礼物”出现在报箱——这次是一个扁平的方形礼盒，系着深灰色的丝带。
林晚盯着它看了几秒，胸口剧烈起伏。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扔掉或让保镖处理，而是深吸一口气，猛地拿起那个盒子，转身对保镖说：“我出去一下。”
她紧紧攥着那个盒子，指尖用力到发白，几乎能感受到里面硬质的轮廓。
她没有明确目的地，只是凭着一股压抑太久的怒气，朝着社区附近那个小公园走去——他上次出现的地方。
午后的公园比平时更安静些，阳光透过稀疏的树枝，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走到那棵大树下，站定，环顾四周。
空无一人。
只有风吹过落叶的沙沙声。
她觉得自己像个傻瓜。
也许他根本不会出现。
也许这一切只是她压力过大产生的幻觉。
就在她准备将手中的盒子狠狠砸进垃圾桶的瞬间，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从侧后方不太远的地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不喜欢吗？”
林晚猛地转身。
顾衍就站在几米外的人行道上，穿着一件黑色的长风衣，身形挺拔却透着一股刻意保持距离的僵硬。
他没有靠近，双手插在衣兜里，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盒子上，眉头微不可查地蹙着，
像是在评估一件棘手的商业提案，而不是在询问一份送出的礼物。
林晚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恐惧和愤怒交织着冲上头顶。
她举起手中的盒子，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顾衍！你到底想干什么？！”
顾衍的视线从盒子移到她脸上，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和眼底明显的抗拒与惊惧时，他插在口袋里的手似乎攥紧了，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声音比刚才更沉了一些，甚至有点干巴巴的：
“只是…觉得你可能需要。”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补充了一句，
“一个素描本。羊皮封面的。”
他居然在解释礼物的内容？
林晚简直要气笑了。
她看着他那副努力维持平静、却连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的别扭样子，一股邪火猛地窜上来。
“我不需要！”
她几乎是吼了出来，将手中的盒子用力摔在两人之间的地上！
丝带散开，盒子撞在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里面精致的素描本一角磕碰了出来。
“收起你这套！我不需要你的礼物！不需要你的窥探！我更不需要你假惺惺的……”
她搜刮着词汇，声音因为愤怒和恐惧而拔高，
“……‘关心’！我只求你离我远点！永远别再出现！你听不懂吗？！”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公园里显得格外尖锐，带着崩溃的哭腔。
顾衍的身体明显僵住了。
在她摔出盒子的瞬间，他下颌线猛地收紧，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骇人的厉色，像是被触怒的猛兽几乎要扑出牢笼。
他垂在身侧的手从口袋里抽出一半，拳头紧握，手背上青筋暴起。
林晚吓得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呼吸都屏住了，准备好迎接他的暴怒。
然而，那骇人的厉色只闪现了一瞬，就像被什么东西强行压了下去。
他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下，像是深吸了一口气，那握紧的拳头极其缓慢地、几乎是颤抖地……重新塞回了风衣口袋深处。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种近乎疲惫的暗沉，和一种……林晚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的、类似于挫败的情绪。
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复杂得让她心脏抽搐。
然后，他转过身，脚步甚至有些仓促，几乎是逃离般地，大步流星地走远了。
黑色风衣的下摆在他身后划出一道决绝而僵硬的弧线。
留下林晚独自站在原地，对着地上那个摔坏的盒子和散落的素描本，
剧烈地喘息着，浑身发抖，心里充满了宣泄后的空虚和一种更深重的、莫名的不安。
他刚才……明明快要发火了。
可他竟然……又一次忍住了？
风卷起地上散落的素描本页角，发出窸窣的轻响。林晚僵在原地，看着顾衍几乎称得上是仓惶离开的背影，黑色风衣下摆迅速消失在街角，那股压得她喘不过气的暴戾预期骤然落空，留下一种近乎眩晕的失重感。
他竟然……真的就这样走了？
没有发怒，没有强迫，甚至连一句威胁的话都没有。
她低头，看着地上那个摔坏的盒子和露出的精致羊皮封面，边缘因刚才的撞击而微微翘起。
昂贵的、她曾经无意中提过喜欢的牌子。
一股说不清是后怕、愤怒还是别的什么情绪堵在喉咙口，让她呼吸不畅。
她最终没有捡起那个本子，像是躲避什么瘟疫般，猛地转身，几乎是小跑着逃回了家。
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心脏还在失控地狂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