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的金盾裂开第三道纹路时，薛明蕙的手还在抖。血顺着剑往下流，滴在地上，积成一小片暗红。她没拔剑，反而又往前推了一寸。胸口疼得厉害，像被火烧过一样，她几乎喘不过气。
那张纸就躺在两人中间，墨迹已经干了，只有“婚书”两个字还闪着光。她的血落在纸上，没有散开，反而顺着纸面爬行，像有生命一样画出新的线条。这些纹路她见过，在梦里的石桌上出现过，只是现在更完整了。
谢珩低头看着那张纸，忽然抬手，一掌拍在金盾中心。
“咔”的一声，金盾碎了。
里面不是空的，内壁刻满了字。他一眼就看到中间那一行——“以情破势，以信代令”。这句话他五年前在慈恩寺藏经阁见过。那天她坐在灯下抄写这段话，手指沾了墨，一页页翻得很慢。
他伸手摸那些字，手掌立刻被划出血口。血顺着指缝流下，滴在婚书边上。刚落地就被吸进图案里，整张纸突然亮了一下。
北狄王站在不远处冷笑：“你们真以为这东西能救你们？”
他的脚开始变硬，皮肤发灰，像石头从下往上长。但他还能站，还能说话，声音比刚才哑了些：“我设的情劫，我写的咒文，你们念得再齐，也不过是在帮我完成最后一步。”
薛明蕙闭上眼睛。
耳边传来老和尚念经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从很远的地方来。这是她小时候每到月圆夜都会听到的。梦里那个破旧的御花园中，总有个穿灰袍的老和尚坐在台阶上念经。她一直听不懂，现在却明白了。
她开口，跟着念出第一句。
谢珩马上接上第二句。他的声音不大，但很稳。每个字都说得清楚，一句不多，一句不少。两人一前一后，婚书上的光随着他们的声音越来越亮。
北狄王脸色变了。
他想动，却发现腿已经动不了。石头继续往上爬，到了腰间，皮肤发出细微的裂声。他喉咙里吼了一声：“你们知道打破封印会怎样吗？不是我死，是你们也会消失！”
没人停下。
念到第七句时，薛明蕙突然咳嗽一声。一口黑血喷出来，落在婚书一角。血没散，反而凝成一个小点，闪了一下。
她眼前一黑，画面直接冲进来——
园子塌了，地面裂开，他们站的地方往下陷。桃花还在飘，可颜色越来越淡，最后变成灰色。她和谢珩的身影也变薄了，像纸被风吹起，一点点化掉。没有声音，什么都没有，只剩一片白。
她睁开眼，看着地上的婚书。
谢珩察觉到她不对劲，转头看了她一眼。她没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他知道她看到了什么。
他从袖子里拿出断掉的玉簪，插进婚书正中心。玉簪碰到纸的瞬间，整张图开始震动，金光沿着裂缝向四周扩散。
北狄王的头还在动。他盯着他们，嘴角咧开，露出白牙：“好啊……那就一起烂在这轮回里吧！谁也别想走出去！”
石头终于爬到脖子，下巴卡了一下，才挤出最后一句话：“你们以为……这是解脱？这是同归于尽！”
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头也被石头包住，只剩眼睛还能转动。那眼里没有怕，只有疯狂，像是等着看他们怎么办。
风停了。
桃花也不飘了。
整个园子安静得只能听见血滴落的声音。
婚书的光越来越强，刺得人睁不开眼。地面开始震动，裂缝一道接一道往外扩，有些地方透出幽蓝的光，像底下有什么要出来。
薛明蕙的手慢慢滑下剑柄。
剑还插着，但她撑不住了。胸口那一剑太深，血流太多。她靠着谢珩的背才能站稳。她感觉到他在抖，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用力过度。他的右手还按在婚书边，掌心全是血，肉都磨破了。
她抬手抓住他的手腕。
“你还记得灯会那天吗？”她声音很小，几乎听不见。
谢珩点头。“记得。”
“你给了我半截玉簪，说以后要来娶我。”
“我说了算数。”
她笑了，嘴角带血。“那这次……别再说不算了。”
他转过身，一只手扶住她肩膀，另一只手紧紧握住她的手。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是看着那张快要裂开的婚书。
光冲天而起。
整个园子变得通明，连影子都没有。北狄王的身体彻底变成石像，晃了一下，轰然倒地，碎成几块。可那双眼睛还在动，盯着他们，直到最后一秒才熄灭。
地面裂得更深了。
一道宽缝横在面前，底下是流动的蓝光，像水，又不像水。风从下面吹上来，带着冷意。
薛明蕙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尖已经开始发白，像是要透明。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谢珩也感觉到了。他握紧她的手，低声说：“信我，这一次不是牺牲，是回家。”
她没回答。
远处传来一声闷响，像钟被敲了一下。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整个空间都在晃。
她抬起另一只手，指向裂缝下方：“那里……是忘川。”
谢珩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蓝光深处，隐约有一扇门的轮廓。
他点点头：“跳吗？”
她看着他，眼神没躲，也没犹豫。
两人同时迈步。
就在脚尖离地的瞬间，她脑子里又响起老和尚的经文。这次不是一句，是一整段，清楚得像有人贴着耳朵念。
她张嘴，想告诉谢珩。
话还没出口，风突然变大。
一块碎石从头顶落下，砸在婚书边上。金光猛地一闪，随即缩回图案深处。
他们悬在半空。
下面是翻涌的蓝光，上面是崩塌的天空。
薛明蕙的鞋掉了一只，落在裂缝边缘，滚了一下，掉进去，瞬间没了影。